福州地區偷渡風盛行之我見

蜀故妓

———前言———
幾年前,家母就勸我寫一些有關海外福建人的文章,但說起海外福建移民,自秦漢時代向周邊國家遷徙、經商、或躲避戰禍到近代的合法移民或非法偷渡, 又牽涉太廣,況且對早期福建移民，歷史已有定論。最具爭議性的還數當今福建偷渡客，對這一族群的評價，眾說紛紜，貶多褒少。網上更有不少對福建偷渡客大肆攻擊的口水文章，比起真正的居住國的媒體的評論火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好像福建人偷渡到他們的國度。我也是福建人，來自偷渡事件頻發的長樂市(縣)農村，我雖然三分之二的時間生活在國外，但在長樂也居住過十幾年。對偷渡行為從小耳染目濡，福建人為什麼要偷渡？絕不是那些膚淺的口水文章能夠說清楚。但要寫一篇讓福建人無話可說、外省人心服口服的文章絕非易事。請教過家母，回答是︰只要寫得是事實，不管好听不好听，誰都得接受，又不是寫小說 。要想客觀、全面了解福建偷渡客，得先了解福建的移民歷史和文化。于是乎，筆者近期查閱了大量有關福建移民史的文獻。

福建古稱閩越，歷史上名人輩出。南北朝時期大批的河洛移民為躲戰亂大舉南遷，也為福建帶來了燦爛的中原文化。特別在宋朝福建共有狀元19名，全國狀元總數為109名，中進士的人數在中國名列前茅。明朝，朱熹更使福建成了南方理學聖地。民族英雄鄭成功和施瑯先後兩次收復台灣，是中國統一大業的實現者。虎門銷煙的林則徐堪為閩人的杰出代表，張之洞的幕僚辜鴻銘更是一代奇才，精通17國語言，且其絕代才華和風流曾經風靡了全球。他的著作《春秋大義》被幾十個國家爭相翻譯。“腳踏中西文化，一心只評宇宙文章”的林語堂，思想家嚴的譯作《天演論》讓中國人領悟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徹底明白了為何人為刀趄，我為魚肉。文學家冰心，鄭振鐸都是長樂人------一直到解放後中國海軍將領有九成是福建人！科學家人數更是不容小看，據統計福建籍的兩院院士有119人之眾，列全國第三，而福建的人口只有3500萬！

福建位居中國東南沿海，山林多，耕地少，故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經濟發展受此制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因為台灣省一直沒有“解放”。福建就一直是戰爭前線，共和國很少在福建進行投資和大型建設，並且把原有的一些工廠北遷，以免毀于戰亂。千百來，閩山依在、閩水悠悠。可福建人的優勢和優越感卻因地處戰爭前線慢慢地消失，但也因此造就了福建人愛拼搏、勤勞勇敢、敢為天下先的性格。我們沒有京城人的狂放，沒有上海人的傲慢，除此二地，我們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勤勞、節約、能吃苦。

自古以來，福建沿海居民就有海外通商和出海謀生的傳統，因為偏好航海和冒險，鄭和下西洋需要大批通水性的水手多來自福建沿海一帶*，這些航海專家個個精通海象，看飛鳥、察流雲、觀水紋、听海風、再加上密徹注意日月星斗的位置變化，就能準確地算出幾天甚至半個月後的天氣。就是這些土里土氣的航海專家把鄭和拱上世界級航海家的地位，其實鄭和會不會游泳都還說不定，更別說航海。找福建人駕駛船隊，並信任福建人，這才是鄭和的高明之處。為他的七次下西洋奠定成功的基礎，船隊所到之處，當地居民無不感受我中華民族的強大和繁榮。大批福建人也隨著“七次下西洋”分散到世界各地，甚至非洲大陸。

幾百年來，中華民族屢受列強侵辱，再則內戰頻頻，福建人不堪忍受戰亂、災荒、和官府欺壓。漳州一帶的農民開始大批東渡台灣，他們以先進的農業技術和優質的種子在島上開墾出良田萬畝，不但豐衣足食，每當福建鬧災荒，他們總是慷慨相助。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雖然以“墾民”的身份在台灣創下一片基業，但福建才是他們的根。今天我們去台灣所看到的台灣文化，其實就是閩南文化，台灣話即閩南話。

另外一批人遠下東南亞，他們在那里落地生根，這些人大多數來自福州和廈門一帶的農民。他們身無分文，僅僅秉持一股勇氣和滿腔熱血在東南亞闖出一大片天地,福建人幾乎控制了菲律賓、印尼、泰國、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經濟命脈，更破天荒地創造了一個由中國人（福建人）控制的國家——新加坡。這絕不是廣東人、溫州人或中國其他地方的人能夠做得到的。成功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土”所以不像讀書人那樣顧慮那麼多，敢做敢為加上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這就是福建人控制東南亞經濟命脈的不二法門。這些遠在南洋的華僑在抗戰期間，出錢出力，把大批的抗戰物質涌涌不斷地運回祖國，為驅趕日寇他們不遺余力。陳嘉庚先生的一通電報︰言和者，漢 奸論！讓多少貪生怕死的國民黨將領心驚膽跳，不得不和共產黨軍隊一起抗日。

在改革開放之前，還沒有“偷渡”這一說，坐船或游泳去金門、馬祖島（均由台灣駐軍管轄）的被抓者，大陸稱“下海投敵”，以反革命罪論處；成功者到了台灣則被稱為“投奔自由、反共義士”，台灣當局還給以嘉獎。其實那些人只是為了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他們哪里知道什麼叫“革命”。

偷渡風開始于改革開放以後，大批華僑陸續回到家鄉探親、投資，並對家鄉的建設總是慷慨相助，沒從政府得到幫助的人理所當然地把華僑當成他們的救星和偶像，更從華僑的口中意識到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有朝一日也出國，拿到居留權，成為華僑，賺錢養家，並幫助鄉里鄉親成為大多數年青人夢寐以求的目標。鄧小平不是有“黑貓白貓”論嗎？那麼偷渡出國的福州人應該屬于不尋常的貓。他們在異國他鄉拼搏出來的成果大家有目共睹。

福州人大量移民海外，特別是美國，其中不僅有以上歷史上的原因，還有現實中的原因。福州人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群體，自尊心超強，極愛攀比，誰也不甘心落在人後（物質方面）。由于自古重商輕文，所以絕大多數福建人對政治不感興趣，甚至對官場的勾心斗角及官吏對百姓的欺壓深惡痛絕。所以經商致富取代了讀書當官，前者成為絕大多數人的願望。此時，你難免會問︰既然你們很有經商頭腦，為何不在國內施展拳腳，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去偷渡？實話告訴你，中國任何地方的市縣都有福州人在那里投資做生意，僅僅無錫一地，就有四萬長樂人在那里打天下，他們的投資超過50億，在全國各地的鋼鐵廠更不計其數。在長樂本地，各行各業也欣欣向榮，在金峰鎮附近光紡織廠就400多家。經濟這麼發達，更沒有理由去偷渡。但並非所有的鄉鎮都像金峰鎮一樣工商業發達，其他鄉鎮由于大量的農田被劃進所謂“開發區”、“工業區”，或被地產商開發成商品房、別墅，沒被征收的土地也被紡織廠、染整廠污染得根本長不出莊稼；河流要麼被大量的工業垃圾填平，要麼就沒有魚蝦活在里邊。農民雖拿到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但賴以生存的土地沒啦。政府腐敗，在工業高速發展的同時，對高污染的企業沒及時加以管制，大量工業污水排入河流、再流向大海，多少“討海人”在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大海里已很難捕到海貨。雖然有一部分人轉行成功，也開工廠、辦企業，當了老板，但畢竟少數。其他人去工廠打工，一兩千元工資只夠抽煙、喝酒。再加上福州周邊的農民重親情，崇尚“百善孝為先”，冠婚禮葬講究排場，過年過節光給親戚、老年人、小孩子的禮物、紅包就是一個不小的負擔。而有錢人（暴發戶）卻大肆鋪張浪費，無所不用其極地炫耀自己的財富，從此攀比風再也禁不住，愈演愈烈。娶個老婆都可能花上幾十萬元，可這里是農村呵！在沉重的生活壓力和負擔下，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開始把目光投向國外，由于福州本來就是僑鄉，找親戚、托朋友總能搭上海外關系。由親至疏移民排期不同，但他們總會等到簽證下來這一天。可是那些沒有海外關系的人想合法移民，幾乎不可能。呆在家鄉做大生意，又沒那麼多的資金，因為做小生意只夠養家糊口，不做大的，不可能有發展；想出國，又沒海外關系，這時候非法偷渡成了唯一的途徑。還有福州籍華僑遍布世界各地，偷渡去大部分的國家，總會有親朋好友或鄉里鄉親來接應。這才是福州人敢只身一人、飄洋過海的主要原因。某種意義上說︰福州人比其他地方的中國人更具備偷渡的條件，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樣樣都有。你如果叫一個湖南、四川或其他地方的農民去偷渡，我看他們連海在哪里都不一定知道，更何況七、八萬美元的偷渡費他們也不見得籌得來，我看在國內很多地方的農村，七、八萬美元足以當上村里的首富，可在福州一帶農村，這筆錢算不了什麼。不信的話，我們那里有很多外省民工，如有你們的人，打听一下即知道。

偷渡雖然是農民致富的一條捷徑，但是不合法，並有損國格。即使福州人不偷渡，近百年來世界上有幾個國家瞧得起中國呵？所以因福州人偷渡使我們的國家讓別的國家的人瞧不起這一說不成立。再說這麼多的農民不讓他們出去，留在農村種田、捕魚，我看他們只能養活自己，對國家來說也是一個負擔，處理不好搞出一個大亂子，不利社會穩定的事我們可不想干。 走出國門，成為農民求發展的最佳選擇。鄧小平不是說要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嗎？我認為偷渡出國福州農民的致富方式屬于一種不尋常的致富方式。

花時間研究福州農民為何冒著生命危險去偷渡，不如問問國家和福建省政府的高官們，他們身為一方父母官，他們到底為福建和福建人民做了什麼？賴昌星就是他們的杰作。況且許多重大偷渡事件沒有司法部門的配合，是不可能成功的。蛇頭（偷渡集團）和司法部門之間的利益輸送更是司空見慣。偷渡不成被抓住、或從國外遣送回國的還要被公安邊防部門剝一層皮，每人都要罰款5000元至20000元不等。對這些部門來說，這是一塊多肥的肉啊。

我相信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只身闖天涯。在攀比和“一切向錢看”的風氣下，鄉下人要想有所作為，迅速致富，並想被人看得起，唯有偷渡這條路。難道叫我們去搶去偷？
福建省政府若不抓緊在環境保護、減輕農民負擔、增加就業機會、大幅度提高農民所得（別老給公務員提工資）、改革醫療制度（逐步讓農民醫療費全免）、監控和限制通貨膨脹、農民子弟考上大學者，學費由當地村政府負責50%，其余50%由海外華僑捐款設立教育基金撥款，讓農民子弟也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大力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其他地方已免繳學雜費，我們那里照收）及廉政等方面下狠藥，光靠抓、罰、關是絕對禁不住偷渡風的。特別是教育方面，要不惜一切代價投入任何可利用的資源，只有重視教育，才能提升農民的素質，素質一達到某種程度，人就不會老在物資方面攀比，就會追求精神方面的價值，只有這樣才能煞住各種陋習歪風。

偷渡此風不可長，但光靠我們說沒有用，關鍵在政府怎麼做，政府應該檢討一下自身，不然的話，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們海外福州人雖然每年往家鄉匯回幾十億美元的外匯，讓很多親人過上富裕的生活，但也影響到千千萬萬想出國深造的莘莘學子，他們不像其他省份的學生那麼容易得到簽證。這是我們福州人心中永遠的痛，除了他們，我們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任何人。

很多人批評福州人為拿綠卡，讓國家蒙羞。那美國佬炸毀我們的駐外使館、在我們的領空撞毀我們戰機，而我們政府卻無動于衷，這才是奇恥大辱，更別提令人傷心的釣魚島。你以為美國佬不知道福州人五花八門的申請理由大多數是瞎編的，美國佬給我們綠卡並不心甘情願。利用他們虛偽的人道主義拿到綠卡，是智慧；有了合法居留權後為家鄉建設出錢出力，是良心。

（全文完）

*注︰鄭和船隊入海前會先在長樂太平港駐扎、等待季風。故，長樂又稱吳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