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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佈時間:8/14/2010 12:41:21 AM

--  舟曲災難非最後一個 中國有1.6萬個“舟曲”700萬人受威脅

曲災難非最後一個 中國有1.6萬個“舟曲”700萬人受威脅

南方周末


  
中國2010年上半年地質災害奪命人數示意圖


  ■編者按︰中國至少還有1.6萬個與“舟曲”類似等級的地質災害隱患點威脅著700萬人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自1999年以來就在全國範圍內開展的地質災害隱患點調查,鑒于識別難度,至今仍沒有完全摸清整個版圖的脾性,許多所謂的安全之地卻成了重災區。  

    七年前的預警報告

  殷躍平剛從貴州關嶺特大滑坡現場回京,還未緩過氣來,就接到了來自舟曲的消息,他甚至不願對記者回憶現場,“實在太慘了。”

  一個半月前,6月28日,貴州關嶺縣發生泥石流,近百人被埋。作為國家地質調查局的副總工程師,殷躍平第一時間去了貴州災區前線。

  連日來,這個國家應對地質災害的權威部門,幾乎傾巢而出,舟曲災害發生後,已經緊急派往前線七十余名專家,“不在一線,就在去一線的路上”,地質調查局辦公室一工作人員稱。

  新華社報道稱,這是舟曲有記錄以來,最嚴重的一起泥石流災害。如果最終上千失蹤者被證實喪生,這也可能是新中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泥石流災害。

  在國家地質調查局專家眼中,舟曲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地區,縣域內山高溝深,地形起伏強烈,地質構造以遇水即軟化、泥化的炭質板岩居多,是國內滑坡、泥石流強烈發育區之一。

  中國近年的地質災害史上,也多有關于舟曲的記錄。官方資料顯示此次重災區之一的三眼峪溝曾在1978年、1989年和1992年三次暴發泥石流,造成城區842間房屋毀壞,死傷196人。

  這一次,8月7日22時發生泥石流之前,當地已經連降兩小時的大暴雨,據氣象部門通報,這兩個小時總雨量達到90毫米,突破歷史紀錄。或許正值夜間,這沒有引起人們的應有的高度警覺。

  災害發生後,國土資源部第一時間把災難歸結于地質災害高發區,與汶川地震有關等五大誘因,幾乎無法監控。事實上,這一危險地區早在2002年就被納入甘肅省地質災害預警工程縣市地質災害調查項目,由中國地質環境監測院負責實施。

  該項目報告于2003年3月完成。南方周末從地質環境監測院權威獲悉,這份文圖報告對包括本次災害涉及的三眼村、羅家峪村兩處特大級 (受威脅人數大于1000人)泥石流區域在內的140處地質災害隱患點的位置、規模、穩定性、易發程度以及危及對象等均有明確標注。對于這些谷峰高差均超千米,危及16000人生命安全的特大級地質災害隱患點,報告要求“有關部門絕不能放松警惕,及早落實危害點治理工程資金,預防泥石流的發生”。

  甚至在汶川地震後的2008年6月,北京專家組到舟曲調查後也確定,該縣有60多處滑坡點,13處滑坡嚴重,威脅著下游村莊的安全,必須高度關注。

  然而,災難還是在兩年後降臨了。  

    報復只是時間問題

  中國地質環境監測院地質災害調查監測室主任周平根博士,多年奔波于中國的地質災害頻發區,他甚至早有預言,“只要連日暴雨,必然災害發生。”

  他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直言甘南地區積重難返的生態窘境,當地無計劃的瘋狂伐木持續了近半個世紀,不少地方森林資源逐年銳減,生態環境被超限度破壞。而等到地方政府醒悟過來大力植樹造林鞏固水土時,才發現山高坡陡,土地貧瘠,想種也種不活了。

  此前亦有媒體披露,國家測繪局曾在災前公布過一份舟曲的航拍圖,圖中居多的是光禿禿的連綿山峰,而點點綠色只散見于溝坡間。

  南方周末獲知的一份權威報告《甘肅省舟曲縣地質災害調查與區劃報告》還顯示,在當地,近年來開山修路又一定程度上激活了地質災害。修路需切坡削方,炸山開路,岩體被松動,坡腳遭開挖,從而引發崩塌、滑坡等地質災害或激活老滑坡。

  對于這次引發重大人員傷亡的三眼峪溝泥石流區域,中國地質環境監測院專家亦早有發現,滑坡體上堆積區呈扇狀,向白龍江傾斜,且人為改造強烈,前緣被城區建築物佔用,中、上部大部分地帶為耕地,即沒有植被。“截止到2003年止,當地群眾砍伐森林,破壞植被的行為還在繼續,部分地區林線已退至分水嶺附近,如不采取果斷措施,地質環境將進一步惡化,地質災害的發生將更加頻繁。”這份報告中如是總結。最終一語成讖。

  中國地質調查局副總工程師殷躍平今年早間受訪時還曾說,據其統計,地質災害中人為活動的因素佔到50%以上,尤其是非法活動。

  報復或許只是時間問題。在殷主編的《中國典型滑坡》一書中記錄有這樣一個例子,位于甘肅永靖黑方台南緣,上覆厚層黃土的順層岩石滑坡于1995 年1月30日發生大規模滑坡,由于成功預報,未造成人員傷亡。然而,2006年5月14日,滑坡再次復活,體積達320萬立方米,153間房屋被毀,道路中斷。

    災害數字10倍增長的背後

  國家減災委原總工程師李京對此概括為一句話,“高風險的城市,不設防的農村,尤其西部。”他受訪時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分布各地的偏遠縣城及農村因財力、人力、物力不足等原因,往往在災難預防上力所不逮,而災難來臨時又自身應急乏力,常常不堪一擊,甚至是毀滅性的。

  國土資源部原部長孫文盛也曾公開表示,我國廣大農村地區,特別是偏遠的貧困山區,一直是遭受地質災害侵襲和影響最為嚴重的地區,統計分析表明,我國每年因地質災害造成的人員傷亡和經濟財產損失,農村佔80%以上。記者查閱2010年上半年《全國地質災害通報》發現,21起特大和大型地質災害中,僅5處發生在城市,其他均在農村。

  該通報還指出,全國2010年上半年共發生地質災害19552起,造成人員傷亡的地質災害147起,326人死亡、138人失蹤,經濟損失 18.61億元。地質災害發生的數量竟是2009年同期的10倍,由此造成的死亡失蹤人數和直接經濟損失也大幅增加。國土部地質環境司司長關鳳峻亦坦言, “今年上半年地質災害形勢令人擔憂”。

  周平根主任分析說,極端氣候是引發地質災害頻發的原因之一,而近年來遍地開花的修建水電站、高速公路、鐵路,或切坡建樓,都誘發了一定程度的地質災害。正如國土部通報2009年地質災害時說,“……自然條件變化和不科學的人類工程活動是地質災害發生的主要引發因素。”  

    還有多少個舟曲?

  多災多難的舟曲注定不會是最後一起悲劇。

  南方周末從中國地質環境監測院獲知的權威消息顯示,截至2009年全國共發現地質災害隱患點20萬處,威脅數千萬人民群眾的生命和1200多億元財產安全,其中,特大型和大型地質災害隱患點1.6萬處,威脅人口700萬,威脅財產840億元。

  根據地質災害已造成的損失和潛在的威脅性,地質災害危害性被劃分為一般、較大、重大、特大等四級,其中死亡人數高于30人、受威脅人數高于1000人、直接經濟損失高于1000萬元的地質災害即為特大級(型)。舟曲顯然屬于特大級。

  周平根主任呼吁,這意味著,中國至少還有1.6萬個與“舟曲”類似的隱患威脅著700萬人的人身和財產安全。他介紹說,這種隱患點重點分布于雲南、貴州、四川、重慶、甘肅、陝西、湖南、湖北等山多坡陡的省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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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佈時間:8/14/2010 12:42: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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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之多的隱患如同黑夜的潛伏者,隨時可能出現,防不勝防。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災害研究室主任吳樹仁告訴南方周末,依照現有技術、資金和人員配備,僅能排查全國1640個縣基本的地質災害隱患,而對于地下正在孕育的地質災害,以及可能啟動的危險體大小、動向、滑動距離等還沒能摸清楚,貴州關嶺悲劇就是因為事發預兆不明顯,老百姓發現山上落石但未引起足夠重視,最終釀成大禍。

  自2009年開始,國土資源部在全國範圍內推行地質災害群測群防機制,取得了一定成效,據統計,全國共成功避讓地質災害209起,但吳樹仁坦承,其工作的精度、深度和廣度都遠遠不夠。因技術、人力、資金、設備等原因,目前,僅能對于隱患點房前屋後牆壁裂縫等這些基本表征查清,但對那些危及人員密集區的距離較遠、地表變化並不明顯、隱蔽性高的地質災害隱患,僅靠卷尺、鋼直尺等簡單工具還無法摸查清楚。

  今年6月14日,四川甘孜康定捧達鄉金平電站滑坡,工地後方的泥石流溝已經被嚴密監控,卻未料到河溝對岸山坡100米高處,發生高位滑坡,滑坡體飛過河溝壓塌了工棚,導致了23人死亡。

  比這起悲劇更令地質勘測界震驚的是重慶武隆滑坡。據公開報道,這里曾于1994年、2001年、2009年三次發生滑坡事故,共奪去了169人的生命。

  三次事故的爆發地雞尾山危岩體最早發現于1994年,隨之監測預警也建立起來,並將下方場鎮整體避讓搬遷,前後曾開展了數次排查,但慘劇還是在2009年第三度上演,奪命74條。

  曾在三次事故後均抵達重慶武隆的殷躍平後來公開反思既往工作中的不足,原預測發生的是崩塌,實際發生的是滑坡;原劃定的危險區域為20多萬立方米,實際發生的危岩體有700多萬立方米;原預測成災向東,而實際發生的方向是往北,偏了90度;原預測滑動距離為100米左右,而實際距離達到1500 米。

  他最後坦言,災難的數度同地上演,正是由于地質環境基礎調查薄弱,缺乏合理成災模式理論指導所致。

  很多時候,地質災害的不可控性,仍令科學家們束手無措。周平根也承認,雖然自1999年以來就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了地質災害隱患點調查,鑒于識別難度,至今仍沒有完全摸清整個版圖的脾性,所以,也就不可能把所有山都劃為危險點。他坦言,從已經發生的地質災害不難發現,大部分被確定隱患點的地方並未出事,而那些沒有劃入隱患點的所謂安全之地卻成了重災區,這不能不讓地質監測專業人員為之傷心。

  盡管國家推行地質災害群測群防機制已有多年,但地方政府仍面臨沒有專業技術人員的尷尬。周平根說,據他了解,現在全國大多數的縣還沒有地質環境監測站,即使設立了這個技術部門,也多因地偏沒人去。兩年前,四川雅安好不容易招來兩個專業出身的大學生,不到一年,他們紛紛考研離開。而國土部門推行的群測群防體系,通常獎勵多,懲罰少,難免被基層政府所忽視。

  面對如此之境,下一個“舟曲”可能是懸在我們頭頂的另一顆炸彈。

  ■先是森林,再是水利,最後是礦產,對于當地自然資源的掠奪就像嚼甘蔗一樣,一節一節地把舟曲嚼干。 

  ■由于後續資金不足,舟曲泥石流防治工程未能完成。重點預警地三眼村的排導工程一直沒有實施。而淹沒縣城的泥石流正是從這里傾瀉而下。

  舟曲縣城,烈日當頭的中午,這是這個縣城被泥石流摧毀後的第三天。暴雨停歇後連續兩天的暴曬,使淤泥開始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听不到挖掘機的轟鳴聲,解放軍官兵人手一把鐵鍬挖,在數米之深的淤泥上拼命挖掘,淤泥下,是上千名沒頂的失蹤者。

  8月7日晚上11點,兩百多萬立方米的泥石流,沿著舟曲縣北山的三眼峪溝和羅家峪溝直流而下,越過十幾道攔渣壩後,一路在黑夜里咆哮了40分鐘,最終戛然而止于瓦廠村附近的白龍江。

  新華社報道稱,截至8月10日17時,泥石流導致702人死亡,1042人失蹤,42人重傷。

  據新華社報道,災害發生後,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高度重視。在第一時間,胡錦濤總書記、溫家寶總理作出明確指示︰要求甘肅省和有關部門當前要把確保人民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千方百計救人,組織群眾避險,確保群眾生命。

  8月8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就抵達舟曲部署救災。9日,溫家寶臨時改變返京計劃,再次深入很可能發生二次災害的重災區指揮救援。溫家寶在受災現場數度向廢墟下的被困群眾高聲喊話︰“老鄉,要堅持,子弟兵正在救你們。”

  8月10日上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全面部署當前舟曲縣災害搶險救援工作,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主持會議。會議強調,目前仍處于主汛期,各地區、各部門要毫不松懈地繼續抓好防汛抗洪救災工作,立足于防大汛、抗大災,進一步完善應急預案,切實提高防災減災能力。

  綿延5公里長的泥石流一眼看不到盡頭,沿著淤泥緩慢而上,如果不是矗立其間的幾塊巨石,很難想象就在腳下,許多村莊曾存在過這個世界。

  越往上走,大災難的痕跡就越來越淡,灰白的泥石流與群山的顏色融為一體,直到在三眼峪溝入口處,一小段殘存的攔渣壩才在淤泥中隱現。

  這條3米寬、50米長的攔渣壩本是阻擋泥石流的最後一道防線,剛剛新建不久,卻被洶涌的泥石流撕開了一個40米長的豁口。

    未完工的攔渣壩

  由于後續資金不足,三眼村防治工程1999年一期完工時,只修建了10座攔渣壩,而排導工程一直未能實施。而8月7日的泥石流正是從這里傾瀉而下。

  舟曲縣位于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境內,是中國四大泥石流災害頻發地之一,作為人口密度最高的區域,只有2.2平方公里的縣城裝下了4.5萬人,一旦發生泥石流,將是毀滅性的災難,而位于舟曲北部的三眼峪溝一直是懸在舟曲頭頂的一顆定時炸彈。

  舟曲人上一次關于三眼峪溝最慘痛的記憶還停留在1992年。公開資料顯示,當時倒塌房屋344間,死傷87人,政府吸取教訓,開始了攔渣壩工程規劃。

  1996年,中科院蘭州冰川凍土研究所研究人員獲邀參與調研,他們在後來的調查報告中提出了治理建議︰在大峪溝和小峪溝中共修建攔渣壩13道,停淤場一個,排導溝1.2公里,防沖檻24道,整個工程總投資929.59萬元,計劃3年時間完成。

  但由于後續資金不足,1999年一期工程完工時,只修建了10道攔渣壩,大峪溝和小峪溝一邊7道,一邊3道,而排導工程一直未能實施,這埋下了第一顆隱患的種子。  

  曾參與工程建設的三眼村村支書馮虎林記得,當時方案中還寫明,其中3道堤壩最初設計是鋼筋混凝土結構,但因為沒錢,只好改成石塊混凝土。“每道壩以10萬元的價格承包出去,加上跑項目的開支,總共就花了100多萬。”馮回憶,原來的計劃是國家給一部分,縣里出一部分,但舟曲根本掏不出一分錢。

  沒錢是舟曲這個國家級貧困縣一直面臨的困境。一位要求匿名的舟曲官員說,在上世紀90年代,經常好幾個月發不出干部工資。

  在三眼峪溝入口處,右側峪溝的攔渣壩雖然尚未被沖毀,但泥石流已經沒過頂端,左側的攔渣壩已經不見蹤影。

  據馮虎林介紹,攔擋壩一般最高10米,底部最厚10米,越往上越薄,頂端厚3米。

  最初幾年,攔渣壩的確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但在2004年的一次探訪中,馮驚訝地發現,泥石流已經淹到了三道攔渣壩的頂部,當務之急就是修建新的攔渣壩,可當馮虎林將這次預警向有關部門反映時,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也重視不過來。在舟曲多達159個泥石流重點區域,三峽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一年不過幾十萬的水保經費,農村比縣城更需要這筆錢。舟曲縣水土保持局工程師尹成戌說,就在7月底,在舟曲磨溝曾發過一次小的泥石流,縣城到磨溝的公路全部中斷。

  即便因為“5•12”地震後獲得了九百多萬的專項資金,但面對403個自然村,堤防改造工作也無法全面鋪開。“一年只能推進13-14個自然村,投入70萬-100萬用于基礎設施、堤防改造。”舟曲縣常務副縣長楊學鋒介紹說。

  2008年“5•12”大地震後,北京國土局專家曾來舟曲勘測過,他們告訴楊學鋒,舟曲1平方公里,泥石流滑坡密度達到0.37,需要投入 2.6億才能完全治理。而2009年舟曲縣一年的財政收入不過才1800萬元。“這也只夠發干部一個月的工資,我們是吃飯財政,根本沒有多余的錢用于環境治理。”楊說。

    被嚼干的“甘蔗”

  先是森林,再是水利,最後是礦產,對于自然資源的掠奪就像嚼甘蔗一樣,一節一節地把舟曲嚼干。

  開車沿著白龍江進入舟曲縣城的路上,舉目四望,幾乎所有山的石岩都裸露在外,像是一個沒衣服穿的貧苦老人,這還是造林20年後的結果。很難想象,解放前,這里的泥土曾孕育過舉世聞名的原始森林。

  在舟曲老一輩人印象中,森林茂密的舟曲常被冠以“不二揚州”、“甘肅江南”的美譽。48歲的馮虎林從小在三眼峪看到的也都是一片林子,“最大的樹,一個人抱都抱不住”。

  1950年代,舟曲以豐富的森林資源支持國家建設,由此,一場長達半個世紀的林業開發拉開了帷幕。

  舟曲林業局下屬的923林廠承擔了這一政治使命,舟曲縣林業局副局長姜海紅記得,最鼎盛的時期林廠有六百多個工人,光育苗工就有兩百多。而在上世紀70年代公路未通之前,經常可以看到白龍江上幾百個木筏漂流而下的壯觀場面。

  在那個“大干快上”的計劃經濟時代,沒有誰會意識到這麼做的後果意味著什麼。由于是按件計酬,又沒有砍伐限額,對于林業局的工人來說,當然砍得越多越好。姜海紅回憶,每年的砍伐量最多的時候有25萬立方米。“到後來,大樹都砍沒了,就砍防風林,而這些用于保護新苗生長的防風林原本是禁止砍伐的。”姜說。

  貧窮的舟曲政府更是相當支持這項事業,楊學鋒說,在1998年國家禁止砍伐前,95%的縣財政收入來自林業。

  與無節制砍伐相伴而生的是,外來木頭販子的大量涌入,以及老百姓的亂砍亂伐。“林地太大,什麼人都不管不住,砍就砍點吧。”姜海紅說。就這樣,舟曲的森林覆蓋率一路從最初的67%,下降到現在的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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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佈時間:8/14/2010 12:42: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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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的一場特大泥石流災害讓舟曲人第一次品嘗到了掠奪資源的苦果。舟曲縣水保局官員謝強回憶,當時5000萬立方米的泥石流傾瀉而下堵塞了白龍江,主要城區被淹,幸運的是,除了農田房屋被淹外,人員傷亡不多。

  1985年開始,林業局的發展思路發生轉變,砍伐數量開始逐年遞減,並加強造林計劃。

  但可惜的是,由于常年干旱,土層又不厚,加上許多防風林被砍光,至今二十多年的造林工程收效甚微。“生長率很低,幾乎清一色的都是‘小老樹’。”在舟曲縣林業局工作了20年的工程師王了德說,1998年停伐後種的樹苗,許多都只是種下去的時候澆過一次水。“只能讓它活著就行了,讓它好好長就沒辦法了。”

  一個根本的原因在于造林費太低。王了德算了一筆賬,中央每畝地給100元的造林費,而按照今年每株樹苗1塊多的價格,100元連買苗都不夠,“因為每畝地至少要栽200株,更別奢談灌溉蓄水工程了。”

  1998年的停伐,等于掐斷了舟曲縣的經濟命脈,2001年,舟曲縣找到一個新的生財之道——在白龍江及其支流上大興水電站。

  短短十年間,舟曲縣獲得審批的大小水電站55座,共54萬千瓦的裝機容量,目前建成的有27座,僅在拱壩河上就聚集了大小水電站十多座,幾乎每隔10公里就有一座。水電已然替代林業成為舟曲的經濟支柱,“爭取在2012年稅收過億。”舟曲副縣長楊學鋒說。

  但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種重走資源掠奪經濟的老路,可能會帶來短期的經濟效益,但對環境的破壞卻跟砍伐森林一樣致命。“修水電站要炸山征地,岩體被松動,植被被破壞,會引起新的滑坡,棄渣堵塞河道,在溝道中胡亂堆積也為泥石流形成提供了松散固體物質。”一位舟曲官員說,高懸的水庫還威脅下游群眾的安全。“2007年,拱壩河有一處水電站曾發生過水庫潰堤事故,農田被淹,下游的一座橋也被沖垮。”

  對于水電站的大肆擴張,本應是監管水電站的舟曲縣水電局作用卻相當有限。該局局長李雲鵬稱,只有1千千瓦以下裝機容量的水電站,水電局才有權力批復,而這樣的電站只有兩個,1千千瓦以上的必須由甘南州發改委批,而一份公開數據顯示,整個甘南州已經建成水電站156個。

  水利並非舟曲可以用來招商引資惟一法寶。“舟曲的金礦是小而富。”來舟曲開金礦的陝西老板王濤已有十多年的金礦開采經驗,今年4月剛到舟曲投資,“一下子可能挖到幾十克、上百克金子,其他地方還很少見。”據楊學鋒介紹,到去年為止,獲得礦產開采權資質的企業已有29家,不過已經開工的僅有甘肅盛達集團一家國有金礦企業。

    舟曲的努力與苦衷

  對于有著二十多個滑坡預警點的舟曲,一年的水土保持項目經費不到300萬元;對于水電站大量開工後的舟曲人,電費卻上漲了一倍。

  盡管按照合同規定,水電站佔用一平米土地要繳5元的水土保持費,一度電要繳3-5厘的資源補償費,但這樣的補償對于龐大的水保開支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在“吃飯財政”的大背景下,舟曲縣的泥石流保護基本上是靠外援。

  在森林禁伐之前的1991年,長江上游水土保持委員會(下稱長保委)就已經在舟曲成立了一個二級站,負責泥石流滑坡的預警工作。二級站站長謝強回憶,當時舟曲上報了十幾處泥石流多發區域,但最終只有泄流坡、鎖兒頭這兩個地方被選作預警試點。

  泄流坡、鎖兒頭分列舟曲縣城東西兩側,在縣城周圍十多個規模巨大的泥石流多發區域中,它們被認為威脅最大。

  預警網絡在兩年之後開始密布鄉村。1994年,舟曲縣群防群測管理站成立,在已構成危脅的二十多個滑坡點,都設有預警員。

  效果有目共睹。根據舟曲縣水保局工程師韓林宏的統計,已成功預報了南山、兩河口、雲台等7處滑坡,確保了五千多人的傷亡和一千多萬元的財產損失。

  不過,即便如此,舟曲縣水保局仍然只能勉力維持。從1991年開始,長保委每年給舟曲水保局14萬元的工作經費,群測群防管理站站長張曉紅說,2008年這部分資金中斷,他們不得不解聘了幾個臨時工。

  項目經費維持在每年200萬-300萬元,這部分錢只夠用于一些農村基礎堤壩的修建。水保局不止一次向反映過費用緊張的問題,希望能多向舟曲傾斜,但長保委也有自己的苦衷。一位水保局官員轉述了長保委的答復︰“總盤子就那麼大,你多了,別人就少了。”

  州級政府雖然沒有太多的財力支持,但卻在每年夏季汛期來臨前,發出預警信號。從現在能搜集到的資料看來,甘南州國土資源局至少從2007年就開始每年制定《甘南州年度地質災害防治方案》,其中舟曲的預警點最多,有二十多個,在2008年4月的預警點中,這次發生災害的寨子溝、硝子溝均在名單之列。

  水土保持只是預警,但如果是砍伐森林將遭到重罰。兼任舟曲森林公安局局長的姜海紅說,只要非法砍伐運輸收購1立方米木材就會拘留,並以市場價格的1-3倍給予賠償,此外,還要種下10株新苗,並進行灌護。而如果達到3立方米,就會追究刑事責任。

  只是在昂貴的電費面前,零星的偷伐樹木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盡管十年來水電站興建了不少,電費卻不降反升。“原來一度只要兩毛六,現在要五毛二。”一位縣城居民抱怨,水電站的發展都是政府得利,老百姓一點好處都沒有,這些電站的技術員都是外地人。

  這位居民有所不知的是,在一些偏遠的鄉村,由于運輸管道太長,電費最高達到七毛。

  但政府似乎也有自己的苦衷。楊學鋒說,過去電費便宜是因為縣里所有的水電站發展,現在水電站多了不少,但都必須歸入國家電網,縣政府無權干涉電價。“我的設想是,國家能不能補貼電費,老百姓總要把生飯煮熟吧。一度電能不能補貼1-2毛呢?”

    最後的趕工

  地震重建給舟曲帶來了最後的防治資金。在8月7日深夜的泥石流傾瀉之前一個小時,工人們還在三眼峪攔渣壩外的腳手架上趕工。

  隨著新的水電站和礦場的陸續上馬,舟曲縣的財政由此增加,但公共治理的投入卻未見上漲,與此同時,一個致命的危險正一步步向舟曲逼近。

  三年前,供應縣城居民飲用水的水庫遷至三眼峪下方時,馮虎林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馮的愛人王素琴是人大代表,從2007年開始,每年都向縣人大提交議案︰三眼峪是縣城居民用水及校場壩農田灌溉的重要水源地,長期以來由于人為砍伐,植被破壞嚴重,不盡快恢復植被,縣城的供水和校場壩灌溉矛盾將繼續惡化。

  轉機出現在2009年,當時因為“5•12”地震重建,縣里的資金略微寬裕了些。是年10月20日,舟曲縣環保局給王素琴答復如下︰中央重建資金安排969萬元,分兩年實施這個工程,2009年實施生態保護工程,建設6處攔渣壩,投資140多萬元,10月25日全面動工,12月底竣工。2010 年建設修復工程,投資680多萬元。包括擋土牆、圍欄、旱廁等。

  在三眼峪,最外邊那段殘存攔渣壩外的腳手架上尚存著工人的體溫,8月7日晚上11點,四十多名工人有的在緊急趕工,有的在帳篷里休息,此時,黑雲壓頂,電閃雷鳴,離這不遠的北部山脈上下起了一場暴雨,官方數據稱當時的降雨量有97毫米。

  住在山下三眼村的預警員楊景朝感受不到這猛烈的暴雨,當天的天氣預報里並沒有發布暴雨警報,而這時在縣城多數地帶,雨量只維持在10毫米上下。按照規定,如果發現有暴雨,必須在第一時間電話通知縣水保局,水保局再向縣委縣政府反映。但當泥石流咆哮而下時,一切通知都來不及了——電力通訊全部中斷。  

  晚上11點30分左右,在東街的竇芳听到有人喊︰“發洪水啦!”她叫醒熟睡中的奶奶趕緊沖出門外拼命地跟著人群往高處跑。事後,她認為泥石流爆發已有先兆。今年6月,縣城里好多人都拉肚子,有人去醫院檢查時發現了大腸桿菌,“水庫恰好就修在泥石流多發區的下方,懷疑是水庫里混入了泥石流。”

  原本孕育過茂密森林的泥土在暴雨的沖刷下,成了奪命泥漿,沖垮舟曲縣城人口最密集的村莊和街道。“那里5-6層的高樓就有二十多幢,全部被淹沒。”

  “光月圓村就有八百多戶人家,最後沒被淹的房子就那麼幾棟。東街南門三百多人失蹤,東街村三百多戶中有三分之二的房屋被埋。”一位當地干部介紹。“最根本的問題還是50年的森林砍伐造成了今天的惡果,大自然現在終于在報復我們了。”一位從事水利工作多年的舟曲官員說。

  在災難後第三天,人們終于盼到了第一個好消息。8月10日11點30分,在現場的新華社記者報道,救援人員將被困60小時的老人劉馬勝代救出。而《解放軍報》的8月10日的一篇報道披露了許多令人感動而振奮的搶先救災細節︰8月10日上午,新疆軍區某陸航旅4架直升機,克服雷暴等惡劣天候影響,將救災指揮人員投送到救災現場,搭起空中生命救援通道,確保重傷員及時後送;在堰塞湖爆破現場,布線和裝藥都是由某集團軍“黨員突擊隊”負責驗收,突擊隊員冒著生命危險跳進水里認真檢查,確保爆破萬無一失;蘭州軍區某舟橋團官兵連續奮戰15個小時,深入堰塞湖災區救人,當天共救出8名被困群眾。

  但更多的人還在幾乎徒勞的尋找自己的親人。這天下午,三眼峪溝入口,許多家屬們自發展開了尋親行動,事發當晚,四十多名工人中有8人因躲避不及而被泥石流沖走。他們手拿一根根長長的鐵棍,看蒼蠅聚集的地方就往下探兩下,然後一遍遍開挖,可偌大的山谷,到哪里去找呢?

  8月12-13日,舟曲縣及白龍江流域上游將有中到大雨,局地暴雨,降雨量一般有30~60毫米,局部地區有70~90毫米。險情仍未解除,泥石流的陰影依然籠罩在舟曲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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