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富人圈子里都干些什麼?我這個偏窮的人親歷不多。不過,不久前學校派我帶幾個學生參加一個宴會,算是長了點見識。
那頓晚飯,一千美元一個人。我和五個學生出席。名堂是慶祝波士頓的歷史和科技創新。大概這也是為什麼我這個歷史教授要出席的原因吧。地點在大名鼎鼎的四季飯店。平時自己吃不起,這次算來他一次美國式的公款吃喝吧。
大家衣冠楚楚地入席。桌子上的飯都擺在那里。每人面前,一盤色拉,主要是幾個生菜葉和顆粒式西紅柿而已,非常好看;另一個盤子,是一塊小面包,大概相當于中國的半個饅頭那麼多的量吧;還有一小條烤好的面包條,或者說是餅干,我不知道學名,總之是三小口就能消滅的東西。我一看便知,這是開胃的玩意兒,大菜還在後面。不過,美國的大菜不大,而且只有一個。這我是知道的。所以對擺在面前的東西不能怠慢,要趕緊吃。不象在中國出席盛宴,頭幾道要留著肚子,不要等最後山珍海味上來時已經撐壞了。
一轉眼的功夫,我把面前的盤子全掃蕩干淨。看坐在我邊上的學生,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大小伙子,早也完成任務。這時服務生端酒過來,我要了一杯紅酒,邊上的學生客氣地說,他不到二十一歲,無法喝酒。另一個服務生過來,要撤盤子。我右邊一個座位空著,我心理還在罵︰“誰花了一千美元不來!”我的學生看見人家要撤那空位子面前的食物,馬上問能否把面包留下。這當然沒有問題。于是,兩個小伙子,把那可憐的面包一分為二,狼吞虎咽地下肚。
大菜終于來了。我看得目瞪口呆︰一片烤魚,小得也是幾口就能消滅。不用說,轉瞬之間,我們幾位的盤子都干干淨淨。我心里想,大概這不是大菜,因為這是一千美元的東東,一定還有些特別的。左等右等,小小一盤甜點上來,我算是絕望了︰今天別想吃飽。
這一飯局,從五點半開到九點半,我乘公交回家,到家已經十點半了,早已饑腸嚕嚕,趕緊煮了一包韓國方便面,再打個雞蛋進去,真是好吃呀!
一千美元餓著肚子回來,你不覺得被搶了嗎?其實,美國上流點的飯局,常常是這樣。上次美國銀行的總裁來我們學校開個午餐會,我也去湊熱鬧,同樣是沒有吃飽。這並不是美國的飯貴。你到美國的一個餐廳,七八美元要個午餐,有時盤子大得象個鍋。到麥當勞幾塊錢買個大漢堡,也能撐著你。
里根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給通用電氣當公關發言人,宣揚市場經濟,反對劫富濟貧的福利社會。他留下一句名言︰“有些人一看見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站在一起,就本能地一口咬定那個胖子一定是佔了瘦子的便宜才這麼胖的!”講這話的背景,當然是富人胖,窮人瘦。那時富人窮奢極欲的豪宴,我們電影里也看過不少。他們不胖是不可能的。
如今正好倒過來。你到窮區,大胖子滿街都是,好象全是麥當勞喂出來的。富人的聚會,就象上面說的那樣,一塊面包,幾個菜葉,一小條魚就完事。所以美國的富人大體而言要比窮人瘦得多。如果看誰發財,你不應該說“這下你可肥了。”大概應該說“你看上去掉了許多磅呀!”
吃的少並不僅僅是健康原因。這種飯局是個儀式,有人講話,有人表演,希望你稍微有些東西填一下肚子,好好象個紳士淑女那樣听。我們這個飯局的主題,是波士頓的歷史和科技創新的關系。一系列高科技公司的總裁出來講話,聲稱有人統計,按人均智商算,波士頓是世界最聰明的城市。一路听下來,確實長不少見識。特別是關于政府和科技創新的關系之復雜,我是邊吃邊明白的。比如講演中紀念的一個在911中死去的公關專家。藥品公司研制了新藥,藥物管理局的許可批不下來,公司賠錢不說,許多病人因為吃不了這種藥,在等待中死亡。這時全靠這位公關專家跑國會。現在她死了,講演人悲傷地說︰“我們不知道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應該給誰打電話。”當時的氣氛一片黯然。
不過接下來就是掃興的東西。請了二個喜劇演員演戲,實在俗不可耐,比咱們的陳佩斯,葛優可差十萬八千里了。最受不了的是內容,其實整個喜劇是個產品廣告,吹捧幾個公司的新科技產品。花一千塊來吃飯,還要插播廣告嗎?可是,听眾居然看的津津有味,場下在洗手間還贊不絕口。我心里說︰在場許多都是MIT的高科技人員,受的教育很好,從小鋼琴課上個沒完。這些教養都那里去了呢?難道不能請個鋼琴家彈一段肖邦嗎?
我一個周游世界的學生告訴我,在歐洲,勞動階層去听古典音樂,看歌劇;在美國,這些都是精英的玩意兒。你喜歡這些,別人還說你勢利。現在我是見識了。這些上流會,吃起來確實典雅精致,可是娛樂還是粗鄙不堪。美國說到底,還是個俗的透徹的草根社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