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奇跡”是怎麼出現的？

克里斯•賈爾斯

二戰結束之際，誰也不可能預測到亞洲的繁榮與活力。當時所有亞洲國家都很貧窮。一些國家被戰爭摧毀，另一些國家從未發展過。1950年，亞洲國家的收入僅為美國收入水平的10%。

相比之下，拉美的發展似乎更有可能。1950年，南美的收入為美國的25%，該地區自然資源豐富，且接近美國這個北美經濟強國。

但到世紀之交時，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著名經濟史學家安格斯•麥迪森(Angus Maddison)所著的《世界經濟史》(A history of the world economy)顯示，亞洲的收入現已超過美國水平的25%，且仍在不斷上升。經濟快速增長給亞洲帶來了普遍的繁榮，並大幅減少了貧困。僅在中國，4億人口已不再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而拉美的生活水平卻落在後面，收入水平降至美國水平的20%。

但並非所有亞洲國家都分享了這一成功。孟加拉國的年均收入僅為2000美元，而7億亞洲人（佔亞洲人口總數的20%）仍處于赤貧狀態。

盡管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但亞洲的崛起仍值得稱道。亞洲佔世界人口的近60%、世界產出的逾35%，以及2000年來經濟增長的近50%。1960至2005年間，亞洲在全球貿易中的份額也從11%上升到26%。

10年前，亞洲發生了金融危機，資本逃離趨于過度擴張的各個經濟體。現在看來，這場危機更多是一個暫時挫折，而非亞洲長遠經濟發展的嚴重中斷。

中國已成為這個經濟增長奇跡中不可忽視的最新篇章，該國今年早些時候成為全球第四大經濟體。中國企業的制造技能，令商品價格穩步下降，從而使富裕國家的人口受益，但也對工業化國家的競爭對手造成了傷害。

中國進口的年度絕對增長量，高于整個歐洲。有鑒于此，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高級經濟政策顧問約翰•盧埃林(John Llewelyn)表示，中國現在“作為世界增長引擎的重要性，超過了整個歐洲”。他估算，如果中國經濟以每年8%的保守估計速度增長，到2010年其進口規模將超過歐洲。

亞洲的成功並非特殊地理位置或自然資源的產物。在最新的《世界經濟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指出，實物和人力資本投資，以及最近出現的生產效率提高，令成功的亞洲國家在發展方面有別于拉美和非洲。

亞洲在高效率現代企業方面的成功，源于穩定的宏觀經濟政策，包括審慎的財政政策、相對穩定的銀行體系、迅速融入世界貿易體系、龐大的農業部門，以及比較有效的公共機構。這些條件幫助亞洲國家避免了惡性通貨膨脹，促成了穩定且呈正值的利率，從而創造了大量機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認為，亞洲的崛起是可持續的，並且只要亞洲國家將其在世界級制造業生產率上的成功移植到服務部門，就還有進一步提升空間。亞洲服務業往往效率較低，其生產率增長相對于美國在減慢。

“這是亞洲必須更加努力的方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席經濟學家拉古拉姆•拉詹(Raghuram Rajan)表示。他補充指出，該地區應當加速開放零售與金融部門，讓國內外企業參與競爭。

無疑，亞洲已在世界經濟舞台上獲得中心位置。但在經濟政策的全球討論中，亞洲仍只充當配角。亞洲國家在全球經濟機構中的代表權，與它們的經濟實力不相稱。同樣，在相互依賴程度日益加深的全球經濟中，除日本以外的亞洲國家，迄今沒有擔負起它們所任新角色的責任。

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World Bank)本周在新加坡舉行的年會上，亞洲的權利與責任都將登上中心舞台。如果進展順利，這兩次會議都將使亞洲在多邊經濟機構中的控制權與影響力大大提升。目前存在爭議的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配額問題，配額決定了成員國在該組織的投票權。目前，比利時在該組織中的配額高于印度，意大利則高于中國。4月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各個成員國原則上同意，增加中國、韓國、土耳其和墨西哥的投票權，本次會議幾乎肯定會達成一致，對這些國家的配額作小幅的一次性增加。

目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內部的權力分配，是基于一個極其復雜的周期性方案，該方案是以各成員國的國內生產總值、貿易和國際儲備為依據的。更加根本的變革，是放棄當前采用的這種方式，轉而根據每個成員國的經濟規模，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內部權力進行重新平衡。在這個問題上，各成員國會發生爭執。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羅德里戈•拉托(Rodrigo Rato)在新加坡會議前一段時間很樂觀，表示第二階段的改革將解決“世界經濟權重變化”和“低收入國家代表權”的問題。

“人們已達成共識，我們應在新加坡啟動的改革措施中解決這些問題，”他表示。他的目標是在兩年時間里完成這一進程。鑒于談判復雜棘手，成功與否將很難判斷。

在4年繁榮接近終點之際，這關系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能否在一個充滿不確定的時機跟上時代。初露端倪的共識是，由于美國消費者限制借貸和住房市場降溫，2007年美國經濟將減速。美國的政策制定者們還希望限制經濟擴張的速度，以阻止通脹上升。

美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消費市場，這個市場減速的前景將使亞洲承擔的責任面臨考驗，正如本次新加坡會議將質疑亞洲想獲得公平代表權的要求一樣。如果亞洲各經濟體可以提高國內需求增長，以此代替美國的需求增長，人們樂見的後果可能是世界經濟的快速增長，同時貿易失衡慢慢緩解。

兩個棘手的現實問題可能會破壞全球經濟恢復平衡的進程。第一，沒有充足的時間將全球經濟增長引擎有序地從美國轉向亞洲和歐洲。美國經濟增長放緩也許正是其它經濟體需要的刺激因素，促使它們保持內需導向型增長，但2007年也許太倉促了。

第二，用美國的消費導向型增長，來支撐亞洲和歐洲的出口導向型增長，這種現象也許難以改變，尤其是如果中國繼續每年增加逾2000億美元外匯儲備，而不是讓人民幣升值的話。

避免全球經濟下滑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因此在這一問題上各方應當合作。但合作並不是板上釘釘的事。自由貿易層面類似的自利動機，並沒有挽救今年的多哈貿易談判。

*《世界經濟千年史》(The World Economy A Millennial Perspective)（作者︰英國《金融時報》克里斯•賈爾斯(Chris Giles) 。譯者︰張征、朱冠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