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教授毆打情婦 與已婚男子發生性關系

董鼎山    

    在今日美國政治兩極化、共和民主兩黨不能合作、保守自由二方極端份子互相漫罵的形勢下，我不免想到上世紀六十年代知識分子因越戰分化的情景。今日的重要爭端點還是伊拉克戰爭，與越戰時期不同的是當年反戰最劇烈者是青年學生。今日青年反戰雖不這ど激烈，是由于沒有被征入伍的威脅之故。

　　一九六0年代風雲所留下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嬉皮士”（Hippies）運動的活躍。嬉皮士都是思想激烈、生活落拓不羈、蓄長發、養胡子，男女混雜，吸大麻，用LSD（迷魂藥）的青年，他們的精神領袖（Guru）之一乃是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提摩太李雷（Timothy Leary）。他的名字幾乎被人遺忘。最近一本傳記的出版又引起我對這位傳奇性人物的興趣。

吸毒已被禁，今日暗中吸大麻的人仍多，但是因LSD中毒而進醫院者則已難得听到，我當年對LSD確甚神往，但又不敢嘗試，听說LSD的效果特別過敏，可以把吸用者引入迷幻的神化世界，幸運者進入極樂天堂，不幸者落入黑暗地獄。青年灠用者往往變可為精神失常，有錢人則雇用心理醫生在一旁看顧，以防不測。當年好萊塢大明星卡雷葛倫（Cary Grant）就這樣試用過好幾次。

　　李雷是最熱心的LSD提倡者。由于他是心理學家，青年人听他的話。他自己的多次服用使他成為一位行為狂放的“英雄”人物。新傳記（書名就是簡單的“Timothy Leary”）不但詳述了李雷一生事跡，也介紹了時代的背景作為陪襯，讀了此書可使我們（特別是像我這些曾經醉心于當時青年狂放生活的中年人）對那個時代作一個批判性的認識。全書情節猶如充滿戲劇的小說，作者是當代著名傳記作家羅勃格林菲爾德（Robert Greenfield），曾寫過好幾部具有時代性的音樂家傳記，其中最出名的是“滾石樂隊”(Rolling Stones)。

　　李雷雖以“哈佛教授”聞名，其實他只是非永久職的講師。“哈佛教授”的名號給手LSD上癮者名正言順的尊嚴。他的原籍是麻州，出生于一九二0 年，父親是個酗酒成性的牙醫生。他自幼受母親教養，十四歲時即離家出走去當海員。他天資聰敏，曾入了數個大學（包括西點軍校），于大戰時被征入伍，退伍後入華盛頓州立大學，獲心理學碩士學位，于一九五0年在柏克萊加州大學獲心理學博士學位。那是一個知識分子盛旺的時代，是作家諾曼梅勒，詩人畫侖金斯堡（Allen Ginsberg）、左翼哲學家赫勃馬右斯（Herbert Marcuse）等剛嶄露頭角的時代，李雷雖已獲博士學位，並不專心于心理學本業。他喜愛玩樂，喜與名人作伴。他嗜愛女人，喜歡受人注目，他先用酒來壯膽，後來就在毒品尋求慰藉。

　　在狂放青年群間出了名後，他給予外界的印象是一位用吸毒作心理研究的哈佛教授。他于一九五七年曾出版過一本有關心理學的書，但他私生活的狂放曾引起多起悲劇。在他三十五歲的生日時，他的第一任妻子自殺（據書中所述，某晚他飲酒大醉，妻子責他飲酒過渡，並且外有情婦。李雷答道︰“那是你的問題”）。妻子自殺後，他娶了情婦，不久就把她毆打，引起鄰居報警。第二度婚姻就此告終。傳記作者相信，離婚後不久，李雷曾與一個已婚男子也發生過性關系。

　　在歐洲旅行時，他與哈佛人格研究中心主持人麥克立倫（David Mcclelland）相遇。後者聘他為一九五九年度學期的講師，那年夏天他去墨西哥游歷，首次嘗試了所謂“魔幻蘑菇”的毒品，認為經驗極為愉快。回到哈佛後，他經過麥克立倫批準，創設了哈佛迷幻藥劑研究計劃。一九六0年時，從墨西哥進口那類蘑菇尚不是非法，甚至LSD（瑞士一藥廠出品）也是合法的。李雷于次年首次嘗試LSD，甚為欣賞，就把LSD當作他研究計劃的中心點。其實，在一九五0年代初期，CIA已在試用過LSD作為吐真藥（Truth Srirum）或控制頭腦的工具。

　　在開首， LSD也可用來醫治染有毒癮者，酗酒者，以及精神不安者。如前所述，荷里活大明星卡雷葛倫就曾在心理學醫師照顧下試用過好幾次LSD。後來他這ど說︰“我一生都在找尋大腦的寧靜。直到此項治療，什ど似都對我無效。”大明星一出此言，LSD更受人注意。詩人金斯堡是于一九五九年在加州一精神病研究中心試用，此後就成為提倡LSD最熱門的一位。許多作家也紛紛嘗試，著書目述經驗，當代著名小說家湯姆沃爾夫（Tom Wolfe）的第一本著作就是這一類描述，書名古怪︰“The Electric Kool-Aid Acid Test”。這本書引人好奇，它的暢銷無異對LSD好奇者作了宣傳。

　　其實英國作家A赫胥黎（Aldous Huxley）恰在麻州理工學院講學，李雷與他相識後，發現志同道合，同時試用。赫胥黎早于一九五五年初次試過，自述道︰“……令我從內心直接、完全的深深感到，**乃是最原始、最基本的宇宙事實，他相信，如果世界領袖都嘗試了LSD他們會如雄獅與羔羊共處，世界即有了和平。”赫胥黎不幸于一九六三年肯尼迪受刺那天逝世，李雷作宣傳的搭檔就由金斯堡繼任。只一個是出生富家的哈佛助理教授R亞爾帕（Richard Albert）。他們著文在“展望”，“老爺”，“星期六晚郵”，“時報雜志”各處發表。LSD名氣大揚，有人疑問，這兩位因此出名的哈佛教授到底是什ど？是騙子？還是天才。

　　二次大戰結束，退伍軍人紛紛結婚生子。二十年後，大學年紀男女人口大增，他們就多成為LSD信徒。越戰與社會革命（黑人人權、女權）更產生了大批對社會與政府不滿的落拓青年。李雷就成為他們精神領袖。他與亞爾帕終被哈佛辭退。由于他嗜愛女人，而女人也對他傾倒，他的情婦眾多，老婆也不缺乏，二度離婚後，第四任妻子名蘿絲瑪莉。與他在一起的時間最長。第一任自殺的妻子所生兒女不在他們的心上。在此期間，他接受“花花公子”雜志采訪，采訪記的題目是︰“與引人爭議的前哈佛教授的坦率談話”。他向采訪記者解釋道︰LSD可使試用者與自己祖先的過往取得聯系，擴展遺傳的記憶在充滿幻覺的未來，“人人可化為自己的菩提，自己的愛因斯坦，自己的伽利略。”這類大言，科學家當然不會置信，但對青年男女則有極大吸引力。

　　李雷于一九六五年在德州曾因身藏大麻而被捕，被法官判刑三十年。這樣新聞大大的替LSD作了宣傳。據傳記作者估計，“紐約時報”在一百零八天內，一共載了有關新聞八十一篇。李雷交保釋出。但後來又因開車不慎被警察命令停車，又在車中找到大麻，再被判刑。入獄後不久即因徒眾幫助而越獄，逃往阿爾及斯，投*黑人組織黑豹黨領袖E克里佛（Eldridge Cleaver）。克里佛曾以“冰上心靈”（Soul on Ice）一書成名，此書敘黑人經驗，大言不慚的解釋“白女為何欲要黑男。”黑人黨在紐約總部宣布李雷“參加革命”。但其實克里佛與李雷相處不好，終把李雷夫婦驅走。他們前往瑞士，夢絲瑪麗離開了他。不久，他與一瑞士女郎同居，吸上了海洛因。後來他又結識一個富家之女。成婚一起去了奧地利，把奧地利稱揚為︰ “慈悲自由的燈塔”。但奧地利並不歡迎他。

　　一九七三年一月，他受騙飛往阿富汗購置土產大麻，下機後立即被捕，由聯邦警探押往加州入獄。此後他又入獄數次，但不知如何的他在洛杉磯影壇社交界仍出足風頭，他也曾應邀參與“花花公子大廈”派對。他的兒子後來不知去向，他的女兒于一九八八年槍殺男友，于一九九0年在獄中自殺。他自己則于一九九六年患前列腺癌逝世。

　　李雷一生充滿傳奇性事跡，因此這本極為詳盡的傳記讀來甚具小說性興趣。作者格林菲爾德曾與李雷相處多次。他們初次相遇是在一九七0年在阿爾及斯，他也曾采訪不少李雷當年的朋友伴侶。在他的筆下，李雷是個無情、受過創傷的人物，不過人們還是感到他的吸引力，特別是美麗女人。在LSD出現的初期，試用者不但有影壇明星，也有保守的傳媒界名人，包括時代雜志傳刊人亨利魯斯及其夫人。（魯斯夫人以為LSD不應給予普通常人，她說︰“我們不要人人都來享受這個佳藥。”）名著“正午的黑暗”（Darkness at Noon）作者阿瑟柯斯勒（Arthur Koestler）用過後這ど說︰“昨晚我解決了宇宙的秘密，今晨忘記了那是什ど。”

　　LSD普及與青年引致心理損害後，國會于一九六八年立法，凡是售購者都要處罪。到了一九七0 年，科學界判定LSD有害無益，沒有醫藥效用，二十一世紀青年恐多不知LSD是何物。今日回顧一九六0年代是個傳奇性的時代，LSD是種傳奇性藥物，李雷真是一位傳奇性人物。

　　董鼎山，著名作家、學者，現居美國紐約。（彼岸）萬維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