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忘卻與拯救之間──從零七年大陸兩位文人的自殺談起 羅博學
一、余地,又一位詩人自殺
也許,日子過于平凡。而個體的一切舉動,都必然將生活渲染,或者靚麗,或者陰暗。誰又能逃避庸俗呢?凡夫俗子每日奔波,聖人賢哲早已成為歷史,先鋒時代的詩人,縱然極力躲避俗世光環的侵擾,卻終將難以獨立。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我們在舉杯的瞬間,時光成為了記憶。他在我們舉杯的歡笑或沉睡中,靈魂永恆寂寞了。10月4日,也還是一個假期中途,各地旅客不斷,每處都有新的歡笑和風景。余地,一個年輕的生命,一顆稍顯蒼老的魂靈,陡然間回歸故鄉。告別塵世,這是他的選擇,只是,這樣的選擇未免失去理性。他在文字中的建筑,被瞬間的舉動引入迷途。一個凌晨的都市,霓虹想必發散出微弱的光芒。 “內心:幽暗的花園”。 這几乎成了他的獨白。為什么讓幽暗占據心靈?地獄中的亡靈,每一日在哀哭里疼痛,而這,不應該屬于一個詩人。詩人的疼痛,來源于內心正義與愛的吶喊,即使生命因此殉道,也是理想的一種方式。這應該成為你的坐標,驅逐內心幽暗!然而,在極端現實面前,余地瞬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遺忘甚至放棄了作為丈夫和父親應盡的責任。 詩人的詩興思維,也許并不適合成家立業。他們的天地生命如果不與現實和平相處,結果將會非常危險。也許,余地作為一個父親,留給剛出生的雙胞胎兒子的,僅僅是兩首詩歌,這便是親情的所有代價。打開網頁,瞬間看到平平安安歡笑的臉。伊人,肩上挑起更重的負擔。 聯想到89年的海子,以同樣慘烈的方式結束生命。一代詩人的傳奇,就此鄭重謝幕。海子死后,她年邁的母親發瘋似的逢人便磕頭,向蒼天祈求她的兒子。在一個普通的母親心中,出版再多的書,有再多的金錢,都比不上有一個健康活著的孩子更為重要。 在他們的文字中,此輩當得天地英才﹔然而對于生命膚淺的理解,卻又令其頓失色彩。 幼年時讀《老人與海》,深深被老人的頑強所折服﹔但是稍大明白作者海明威死于自殺,作品本身也失去了某種撼人心魄的魅力,雖然其文學價值不可低估,然而作者本人的膚淺讓后輩質疑其作品的內在生命力。 “熱愛生命”是一句被重復了千萬句的箴言。杰克?倫敦以整部小說詮釋生命的真諦﹔余華的《活著》告訴我們:人應當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乃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是真實的,除此之外,一切都非常善變。 自殺之輩,可以找很多借口或理由。余地的壓力,在一個民工身上存在,在一個企業領導人身上存在,在國家總統身上同樣存在。21世紀的中國,社會處于轉型期,大眾面臨的身心壓力自然非比從前。舒緩我們的壓力,調整心態,熱愛生命,又是顯得何其緊迫! 有人因為余地的自殺而質疑詩人都是弱者。事實并非如此。愛因斯坦思考過生死的問題:“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死神的召喚,或許具備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不僅僅是余地,自殺現象在這個時代更趨熱烈,在不同階層,不同年齡段,自殺陰影始終揮之不去。張國榮死了,翁美玲死了,三毛也死了……還有許多未知的生命一起奔赴永恆。余地只是其中之一。 這是人類精神性的空虛直接導致。不存在彼岸的觀望,不存在安靜的時刻,不具備永恆意識,生命其實非常脆弱。帕斯卡爾說:“人不過是一枝會思想的蘆葦”。偉大,在于思想,創造出人類文明﹔渺小,在于生命本質的脆弱,讓我們無力承擔壓力以及無法超越死亡。 周國平先生的文字給人新的鼓舞。哲人的思考是深邃的。他說:“孤獨之為人生的重要體驗,不僅是因為惟有在孤獨中,人才能與自己的靈魂相遇,而且是因為惟有在孤獨中,人的靈魂才能與上帝、與神祕、與宇宙的無限之謎相遇。” 真實的天地生命,盡在于此。那是一種懂得停下來享受安靜的智慧。眾生在匆匆中,也可以如這般安靜。在生命中某一些浮躁階段,不妨仰望高于我們的星空,一切都將豁然開朗。 走了的余地,走好﹔ 正在行走或奔跑的人們,一路平安!
二、余虹自殺之,生命何所依? ﹛﹛坻蠅婓珨賴麵笢ㄛ痘珩肮忳賴麵ㄛ甜痘醱腔妏氪淂寰坻蠅﹝痘眕椅乾睿剴妗寰抏坻蠅ㄛ婓嘉奀腔赽都悵惕坻蠅ㄛ輒祽坻蠅﹝ ──聖經-以賽亞書 我將這事告訴你們,是叫你們在我里面有平安。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 ──聖經-約翰福音 “每個痛苦、屈辱和受難的人都只能在祈禱中尋求安慰”──這是一條非常非常真實的道理。我們這些平凡的人祈求上帝,最好結束受難,給我們帶來好時光──我們就這樣在祈禱中尋求到了安慰。真理的見証人祈求上帝,使自己堅強起來,以便能夠在受難中堅持下去──他在祈禱中越來越深入受難中去。他越是由內心祈禱,就越接近上帝,就越扎根于受難之中。 ──【丹】克爾凱戈爾 07年似乎是一個饒有興致的年景。無論演藝圈還是學朮界,在這個時代涌現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件都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這是一個釀造滑稽和無奈喜劇的時代,是一個可以擁有一切又仿佛一無所有的時代。陳曉旭出家引起輿論嘩然,于丹作客百家講壇引發出學界的一片唏噓,湖北詩人余地自殺開始出現一道陰暗的光環,一直到── 07年最后一月,北京世紀城小區十層的一間閣樓,一個年屆五十的男人縱身跳下,結束了他的生命。他是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余虹。 許多網站開始紛紛對他進行悼念或猜測,用各樣光環圍繞著一個自我放棄自我終結的生命。他是國家重點學科文藝學學科帶頭人,人大《文藝理論》主編,學朮期刊《問題》與《立場》的主編……。不少網文將余虹和投湖自盡的王國維、老舍等人聯系起來,仿佛對這些人而言,重要的不是生命,而是那些顯赫的頭銜以及高人一等的學朮背景。 在“人民網”文化版,關于余虹的自殺有很多細致的分析。 “從讀書到教書、治學,余虹的一生几乎全部處于象牙塔內。1999年,在復旦博士后畢業后他先后任教于華中師范大學、暨南大學、海南大學、上海師范大學。2002年調入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現為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得知他的去世消息后,大家都始終不敢相信,學生在老師離去后,還在他的博客中留言訴說,死在這時被賦予了太多的哲學意味,他的舉動成為生前最后一課。一位學生這樣在他的博客這樣留言道:“但我覺得這絕不是一個形而上學所思之‘終點’?毋寧說,更像一個您常常提及的‘原點’,一個海德格爾式的寓始于終的‘圓圈’。” 看到這些莫可奈何的文字,想象著余虹瞬間崩潰瞬間坍塌的生命,仿佛形成了極明顯的對比。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而這些不負責任的解讀,都是將人類自以為驕傲的“哲學”思潮狂妄地凌駕于生命本質之上,他們認為這些人的自殺,其意義遠遠比一個普通百姓的自殺更高級更崇高。這實在讓人感到人世的冷漠人情的變質。再如何偉大的人物,在生死的問題上是絕對平等的。而對于自殺的余虹,許多猜測與解讀鋪天蓋地,主要是通過他生前在博客發表的文章《一個人的百年》而來。 “我所在的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的一位女博士生跳樓自殺,去年的同一天新聞系的一位女博士生跳樓自殺。這些年不斷聽到有人自殺的消息,而且大多為女性。聽到這些消息,我總是沉默而難以認同那些是是非非的議論。事實上,一個人選擇自殺一定有他或她之大不幸的根由,他人哪里知道?更何況拒絕一種生活也是一個人的尊嚴與勇氣的表示,至少是一種消極的表示,它比那些蠅營狗苟的生命更像人的生命。像一個人樣地活著太不容易了,我們每個人只要還有一點人氣都會有一些難以跨過的人生關口和度日如年的時刻,也總會有一些輕生放棄的念頭,正因為如此,才有人說自殺不易,活著更難,當然不是苟且偷生的那種活。” 他說自殺不易活著更難,我們從這個片段中可以推斷出他是有自己的精神氣節,有他固有的文化心理。他誓死要捍衛作為人的尊嚴與勇氣,對生命他具備更高的追求,堅決拒絕一種蠅營狗苟的生命姿態。有著如此的心理前兆,釀造了他生命末期極重的陰郁色調,失去理智的他再一次完全被絕望包裹,生前再多的光環與頭銜,發表再多學朮論文,都難以企及他的靈魂深處。他付諸了死亡,以決絕的方式。 余虹先生是富有極強智慧的個體。大凡人類歷史或多或少有所作為的先輩,都有著超凡的智慧和洞見。此般的智慧將是天地生命與生死的終極性拷問。余虹亦然。在《一個人的百年》中,他說: 莎士比亞在《哈姆萊特》中曾提出一個無法選擇的難題:活還是不活?活下去就要“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不忍受這一切而挺身反抗呢?如果死亡真像一睡了之那么寧靜也就好了,但誰知道這一睡之后會做什么夢?誰知道那死亡之地是個什么樣子?也許死比生更糟?誰知道呢? 顯然,余虹對彼岸世界有著過多的猜想,在他充滿智慧的心靈深處,他無法逃避生死的終極性話題。他不認為死了萬事大吉,也不相信死后將萬念俱空,他始終沒有找到生命中恆定的根基,事實上,他的精神深層需要一種絕對的神聖性救贖。過于睿智的思維讓他的心靈倍受熬煎。他不存在任何生命中真實的慰藉,在個體的糾纏和痛苦的探求下,在不為外人所知的心靈深處,他走向了死亡,以極端的方式告別塵世。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我們還活著的人,卻要給余虹的自殺賦予更多的哲學意義,仿佛這樣就能化解一場生命的悲劇,仿佛這樣余虹便獲得了塵世間的永恆。 自殺現象自人類有史以來永遠揮之不去。自殺的生命其本質是一場悲劇。悲劇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轉移成為崇高喜劇。這應驗了海德格爾對我們極為滑稽的描摹,“一株會思想的蘆葦”。一個充滿思想智慧的蘆葦,過早地被知性的驕傲剝奪了生命。 一個痛苦的最終走向自殺的哲學家,和一頭快樂的豬豬,很難判斷究竟哪一種角色更接近于幸福。我目睹了許多藉藉無名之輩,許多身處鄉村目不識丁的大伯,他們的生命本質是另外一種色調,朴實、敦厚,而且充滿朝氣。這些人大部分是基督徒,他們對上帝的篤信也許會讓很大部分中國人誤以為迷信或蒙昧。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生活極其真實,每天在黃土地上完成著上帝給不同生命的帶領,“自殺”這樣的意念,甚至這個詞匯他們可能都不清楚。事實上,許多真正走向上帝的人,必定經歷過由死到生的跨越,從絕望進入希望的超越。他們的生命經過火的淬煉,將更加閃閃發光。 我能夠深刻理解自殺者的無所依從。我有過類似的根深蒂固的意念。當我再次回首,我覺得一切都會豁然開朗。因為來自上帝的榮耀,便是我生命的榮耀。 祝愿我們在塵世間找到幸福﹔ 愿基督行走在廣闊的大地上,尋找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們!/辣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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