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威夏寺附近军事基地，柬埔寨士兵扛着机枪警戒。

柬埔寨士兵在泰柬两国有争议的柏威夏寺外巡逻。

一座古寺让东南亚两个国家大动干戈。15日，泰国军方称，泰国与柬埔寨两国军队在边境争议区再次交火，泰方5人受伤。这是双方在11天内发生的第5次冲突。同时，联合国安理会就泰柬边界冲突举行了闭门磋商，泰柬两国外长均释放了通过和平方式解决边境争端的意愿。

2月4日以来，泰柬两军在柏威夏寺附近地区交火造成至少数十人伤亡，3000多名边境平民被迫撤离，两国边境贸易及旅游基本停止。柬首相洪森9日甚至表示，最近两国发生的不是“军事冲突”，而是“真正的战争”。

在这场争端中，东盟的作为备受关注。分析人士认为，泰柬之争对东盟调解冲突的能力提出了挑战。

古寺“命运多舛”

从历史上看，柏威夏寺属于高棉(柬埔寨)血统，早在10世纪就被并入高棉版图。1893年，法暹战争爆发，暹罗(泰国)战败，法国殖民者与暹罗组成了一个边界谈判小组，这个小组早先划分的边界是将柏威夏寺划归暹罗的，但1907年法国绘制边界划分图时将该寺划归了柬埔寨。1954年，法国撤出柬埔寨，泰国占领柏威夏寺。柬埔寨独立后一直要求归还该寺的主权，并告上了国际法庭。

南都记者从国际法院判决书中了解到，1962年海牙国际法院把柏威夏寺判归柬埔寨所有，这个裁决的主要依据的就是1907年法国殖民者按照分水线绘制的边界划分图。但它并没有解决附近4.6平方公里土地的主权归属问题，

2008年柏威夏寺申遗成功后，泰国将寺庙北侧面积4.6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入“柏威夏寺国家公园”，封锁了前往柏威夏寺国家公园的唯一通道，双方此后冲突不断，互有伤亡。

是对谈，还是要借外力？

为平息这场由领土争端引发的边境冲突，柬方采取的策略是求助联合国和东盟，而泰方则明确反对外部力量介入，主张两国以和平的姿态来解决问题。泰国总理阿披实13日在其每周电视节目中说，他认为只有通过双边谈判才能解决边境争端。

泰国华人学者林宏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认为，泰国主张有一定道理，双方当事国首先应和平协商，谈到盲点、无法继续协商下去时才由国际社会介入。

不管泰国态度如何，国际社会已开始介入调停。联合国安理会本月轮值主席、巴西常驻联合国代表维奥蒂14日在结束与泰柬两国外长磋商后说，安理会敦促泰柬双方保持最大限度克制，避免任何使局势恶化的行动，并实现永久性停火。

联合国在调停这场冲突中应如何发挥作用？北京大学东南亚问题专家杨保筠表示，在东南亚地区有东盟这样一个区域合作组织，有它自身的一个机制和规划，联合国最好是在东盟的框架下来介入调解。当然，如果事态发展超越东盟所能控制的范围，则需要联合国发挥更有效作用。

冲突令东盟尴尬

有分析人士认为，武装冲突发生后，泰柬双方似乎不太相信东盟有能力调解冲突，东盟的作用并没有充分体现出来，也因此凸显了东盟这个组织的失败。对此杨保筠表示，东盟长期奉行“不干预内政”原则，即使其中成员国爆发边境争端，严格来说仍属于相关国家的“内政事务”，这在某种程度上就限制了东盟介入调解。“去年东盟外长签署了《东盟宪章框架内争端解决机制协议》，以完善解决各种争端的机制。关键在于这个机制如何能真正发挥作用、解决问题，这需要多方面努力，比如成员国要遵守共同制定的相关原则。”

杨保筠说，这次泰柬边境冲突是对东盟轮值主席国印度尼西亚的主席身份和领导能力的一次考验。印尼一直希望能继续在东盟扮演一个比较重要的领头羊角色。如果这次印尼的斡旋能促使泰柬双方和平解决冲突，印尼将来在东盟的影响力就能得到增强。当然，如果处理得不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印尼是一种打击。

专家访谈

历史遗留争端孰是孰非？

中国社科院国际法研究中心　王翰灵研究员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　郑永年教授

南都：柏威夏寺以及附近的4 .6平方公里的争议土地到底是归属柬埔寨还是泰国？

王翰灵：可以肯定的一点是，1962年海牙国际法院判定柏威夏寺属于柬埔寨。判决书上说，在勘测地图交给暹罗当局50多年间，泰国从未对柏威夏寺的归属权提出任何异议，说明泰国事实性接受这一边界划分。因此，柬埔寨应当是这座寺庙的主人。泰国人对这个判决不服，但是不服判决也翻不了案，所有国际判决都是结局判决，如果泰国占领这座寺庙，那它就是侵犯主权。

然而，国际法院并没有解决附近4 .6平方公里土地的主权归属问题，因为当时双方当事国都没有提出关于这块土地归属权的诉求，国际法院就没有权去管，这个案子就留了条“尾巴”。国际法院判决的规则是，如果双方当事国没有提出诉求，国际法院就不会进行判决，当事国有一个诉求它就做一个判决，有两个诉求它就做两个判决。如果从国际法的角度来判断这个4 .6平方公里土地归属权的话，就要找出1907年法国殖民者和暹罗组成的混合委员会绘制的边界划分图，看这片土地到底是归在泰方还是柬方。

郑永年：现在很难判定柏威夏寺的这4 .6平方公里土地到底是属于谁，双方只有和平协商才能合情合理地提出解决方案。类似泰柬冲突这样的领土纠纷，其实都是殖民主义和强权政治的产物。国际法在当时代表的是欧美殖民者的强权政治，谁也不能说国际法院的判决就一定合情合理。法律并不能适用于全部领域，如果一定要把这块土地划分给某一方，表面上看法律很公正，实际上行不通，普通民众很难接受：划分之前泰国和柬埔寨两国的居民都可以上山烧香，划分后会导致一个国家的民众不能烧香。法律主权是一个政治概念，而这座寺庙的争议还涉及到种族和宗教概念。东方人的种族和宗教概念的产生远远早于西方人的法律主权概念，这个寺庙本来是大家的，可以共享。

南都：泰柬边境纠纷跟俄日关于北方四岛纠纷是否类似？

王翰灵：不能这么做类比，容易引起误解。从历史上看北方四岛确实属于日本，但1945年苏联在二次大战结束前占领了北方四岛。《波茨坦公告》里面有一条是，日本要交换其占领或者窃取的领土，“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在这里“吾人”的概念就模糊了。 “吾人”是谁？“吾人”就是指俄、美、英、中，这几个国家是二战战胜国，俄罗斯玩了一把擦边球、在《波茨坦公告》上交的前一天就占领了北方四岛。而柏威夏寺的问题则复杂得多，既有文化历史因素，又有国际法庭判决。

南都：应采取何种有效措施解决领土纠纷？

王翰灵：这需要有关各方通过和平协商。国际社会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促进双方协商，现在联合国已介入调停，柬埔寨并提议联合国派维和部队在柏威夏寺附近争议地区建立缓冲地带。

郑永年：靠外力是解决不了的，需要双方坐下来谈判。即使是联合国介入调解，也需要双方都愿意接受调解，如果泰国不接受，争议将继续存在，联合国调解能取得的效果也不明显。

南都：泰柬发生5次交火是否在发出一个警告：边境领土纠纷已严重影响了东盟稳定？

郑永年：边境领土纠纷或多或少会对东盟内部团结和稳定产生一些消极影响，但这种影响不会很大，因为类似问题很普遍，即使在欧洲内部也存在这些问题，冲突只是局部地区，即使现在泰柬军事交火也不可能引发大规模战争，因为双方都清楚战争中没有赢家。（受访者意见不代表本报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