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有些日子沒來的老夏來了。一進門兒就對老張說:“嗳,老夥計,我今兒個弄到兩張戲票,咱倆去`看吧?”
“什麽戲?”老張問。
老夏說:“京戲。”
“哎吆哎,真是太棒了。好幾年了,我沒看京戲。真是太好了。去!去!那一定得去!什麽時候去?” 老張高興得簡直像個年輕人。
“咱說走就走呗。”
倆老頭出來,到街上就攔下一輛出租車。
倆老頭坐定,年輕司機一聽說目的地是“劇院”,笑着說:“兩位老爺子,什麽時候我能活到跟您二位似的就好了。”
“嘿,這話兒是怎麽說的?你這工作不是挺好的嗎?再說你們剛漲了車費。”
“哎吆,您當着我願意漲車錢呐?我是怕漲吆!”
“怎麽着,多掙錢還不好?”
“老爺子,看來您對我們這一行的事是不明戲呀!我跟您這麽說吧,第一,先頭兒,我一月交份兒錢2500,這一漲車費,我得交3800;這第二,當官兒的、有錢的人家不打的,人家都有車,一般職工坐工交,最不濟的蹬着自行車。什麽人打的呢?老人、有病上醫院的、上下火車的、有急事的,這些人并不是有錢的主兒,你一漲錢,他就該算賬啦,幹嘛呀?我幹脆坐地鐵,還能省十來塊錢呐,不打的啦。我們就不好找活兒啦。”
“可是你車費多啦。”老張和司機聊上了。
“您真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行的事。我跟您這麽說吧,多掙的車費就在那3800裏呐,那是人家出租公司老闆掙啦,沒我什麽事。交的份兒錢多,拉得活兒少,您說我能掙了錢嗎?我是又累又掙不了錢吆。”
“原來是這樣。”老張明白了一點兒。“那你自己幹不行啊?”
“不行,現如今您辦什麽事沒後門兒哪兒行啊!我跟您這麽說吧,您要有錢,說我登記一家出租公司,您去申請,政府不批。爲什麽?您沒後門兒。開這類公司您沒後門兒根本就叫沒門兒!您說說,這陣兒掙錢的都是有後門兒的主兒,您這還不門兒清?”
“那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老張問。
“兩千塊左右吧!”
“那不錯呀。”
“嗳吆,老爺子,我這麽跟您說吧,我一早兒六點鍾從家出來,中午湊和一頓飯,晚上十點回家,扒拉口飯,眼就睜不開了。我一天溜溜兒的幹十六個小時呀!容易嗎?開着車還得老琢磨:得孝敬父母吧?孩子上學得要錢吧?這個要錢吧,那個要交費吧,嗳吆,真要命呀。要不人家城區的司機好些都不幹了,我是郊區的,沒法子。”
“是不容易。”老張感歎了起來。
“老爺子,我這麽跟您說吧,我們這出租司機呀,還他媽的不如舊社會的祥子呐!”
“啊?”老張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夏給老張解釋說:“就是老舍的小說《駱駝祥子》裏那個祥子,拉黃包車的。”
老張說:“噢——,趕情是這樣啊。那這個行業老闆算不算‘特殊利益集團’呢?”
“現如今咱老百姓被蒙得一愣一愣的,背後的事咱哪兒知道啊。”老夏說。
( 二 )
老郭從單位回來沒進家就到了老朋友老張家。一進門兒就說:“唉!老夥計,我今兒個去單位聽說有人連黨費也不交,我也不交啦,愛怎麽就怎麽着吧!”
“像我多好,不是黨員。不想當頭兒,不想撈錢,我也沒那筆開銷。”
“你猜怎麽着,人家說,今後要大量吸收‘中産階級’了,工人階級不行了。”
老張一聽,感到有點奇怪:“嗳——?你們不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嗎?怎麽又要變成中産階級先鋒隊啦?”
“反正聽說要大量吸收中産階級。”
老張又納悶兒了:“那什麽是中産階級呢?”
“年收入夠48000元的。”
“這是賣黨票兒還是怎麽着?”
老張一邊說一邊拿電話:“把咱那知識分子找來:喂!老王嗎?快來一躺,把隔壁老田也叫着,快點兒!”
老郭說:“怎麽着?還要議論議論是怎麽着?”
門鈴一響,老張開門,兩位都來了。
“你倆先說說,年收入多少錢?”
“什麽意思啊?”老王和老田一時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老張說:“今後共産黨要大量吸收年收入48000元的‘中産階級’入黨了。你倆報報,看夠不夠格兒。老田,你是副教授,高知,你先報。”
“我,我不夠,退休金每月2300,一年也就27000元。甭管夠不夠,我不入。”老田先報了。
“嗳,老王,你是幹部,十八級,處級,報,報,報。”
“你們這是哪年的皇曆?我們是企業,叫作‘職工’,意思是和工人一樣。人家公務員才能叫‘幹部’。再說什麽叫十八級,處級的,沒那一套啦,給你多少就多少。現在我的退休金每月1500元,一年才18000塊。還不夠北京市政府公布的市民平均收入月2000元的水平呐,哪有資格呀?”
“你二位不是52年就大學畢業了嗎?現在的大學生可比你們都高。那怎麽回事兒?”
“誰能說清楚呀!那錢不都是黨的嗎?給你多少是多少。怎麽着?動員我們入黨撈錢去?甭管他變成什麽樣,他也是貪污盜竊集團,是不是又貓上有錢階級啦?”
老田說:“那以後就得修改黨章啦,成了中産階級的黨啦?”
老實巴交的老郭說:“趕明兒大概都得吸收‘特殊利益集團’的人啦。”
“對,對,什麽中産階級?變成‘特殊利益集團黨’才是真格的。一步到位多好。”
“嗨,老郭呵,貴黨怎麽變也不靈了,現在民主啦,咱有什麽說什麽呵。說句大實話,誰也治不了喽,來什麽招也不行了,你就是把紀念堂你們那毛神再請活也不行了,因爲什麽?它從上到下都爛透了,爛完了!它整個兒是個大貪污腐化團夥!”
老田問老張:“是不是啊?”
老張說:“不知道,咱這老百姓,又是白丁,什麽也不知道。”
( 三 )
老王一出門兒,碰見老張,“幹嘛去啦”?
“買菜。”
“怎麽空着手回來啦?”老王問。
老張:“你說,買鴨蛋,有蘇丹紅,這雞蛋也有了蘇丹紅。要不來條魚吧,又有多寶毒魚。後來說幹脆買點兒西紅柿吧,旁邊兒有個人說那是激素摧的。得!我幹脆吃一油餅算了,人家說那是拿洗衣粉發的。天天報上都有‘不合格食品’下架的報道,今天又報道說下架的食品有:蒜、醬油、肉松、烤魚、果丹皮……。生産的地區東有山東萊蕪,西有重慶,南有東莞,北有鞍山,你`說這吃的還能買嗎?”
“那——中國人這麽多,天天不是也得吃嗎。”老王說。
老張問:“嗳,你說人家那些當官的該怎麽辦呢?”
“咳——,人家吃的都是無污染的。”
“那哪兒來的?”
“這你都不知道?有單門兒給人家種的沒化肥的,不用農藥的蔬菜和水果;有用無污染物飼養的雞、鴨、魚、豬羊,用不着你操心。這事兒毛澤東時候就有,那時候叫‘特供’。這陣兒叫‘特殊利益集團’不過享受的人更多就是啦,”
“噢——?何者‘特殊利益集團’吃東西跟咱們也不一樣啊?!外國也這樣兒嗎?”老張大概明白了點兒。可又想打聽打聽外國。
老王說:“不知道,這咱不知道。”
( 四 )
老郭在院裏看見老張要出門兒,問他:“嗳,選舉了嗎?”
“沒去!”
“那可是咱的權利呀!”老郭說。
“現在我算明白了。誰認識他?誰知道他?騙了我的神聖一票,他好去吃、喝、玩、樂去?”
老郭說:“人家還提‘議案’呢。”
“他那‘議案’征求過哪個選民的意見?全是瞎編的玩藝兒。我這兒‘議案’多着呢,他問過嗎?再說啦,誰見過這麽個人?他長得什麽樣兒?開會時候吃喝,吃完喽他一抹嘴兒沒影兒啦,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幹了些什麽?這都是你們貴黨蒙老百姓的事兒。那也算民主?騙老百姓你能騙一時,騙不了永遠,我現在算明白了,别瞎耽誤工夫了!”
老郭有點尴尬:“嗳,嗳,别走,你聽我說呀!”
“你還說什麽呀,你腦子忒糊塗。中國字‘選’就是‘挑’的意思,仨裏挑一個,五個裏挑一個,這叫‘選’。你們指定一個人,選不選都是他,那你還選什麽?那不是蒙事兒嗎?三十年前來這一套還行。世界在發展,時代在進步,老百姓的思想也在提高,這陣兒你瞧瞧,地球上也就貴黨和金正日還楞堅持着蒙老百姓,人家越南都差額選舉啦,再拿老一套騙人不行了。玩兒那花活有什麽勁兒呢?還白糟蹋老百姓不少錢。”
“咱投一票又起不了多大作用。”老郭說。
“得了!你中毒忒深,我說你又不是‘特殊利益集團’的,你還不覺悟呐?你要還說這一套,你要還跟着貴黨蒙人,咱們打今兒個就掰,交不交你這朋友不吃勁。你要實事求是,說實話,不蒙人,就跟我買菜去!”
老郭:“等等,我跟你去。我也不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