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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孟府/草原归去来/贫血的太阳/邓小平突袭炮打陈云/纯德黎元洪
發佈時間: 6/26/2015 10:37:31 AM 被閲覽數: 217 次 來源: 邦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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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孟府(高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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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同:草原归去来 -2

2011-12-12



草原归去来-2 

李大同

 

 

我的“文化革命”

 

    中学上了两年,就文化革命了。文化革命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一场运动。红卫兵很快起来了。在北京,“八?一八”以前加入红卫兵的叫“老兵”。毛泽东接见以后的红卫兵,就不叫“老兵”了。我是1966年7月左右加入的红卫兵。

    我父亲1964年已经调到中央农林部政治部当宣传部长。共青团九大以后,凡是年龄超过四十岁的团中央常委,一律走。那时他已经42岁。

    文革初,到处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我也想知道毛泽东为什么要搞文革,积极地从正面去想。但总的感觉不好。我属于保守派。我敬重的老师,都弄得灰头土脸的。我骨子里有一种保守倾向。就拼命地学习毛选,读《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反复体会,当前的红卫兵运动,是不是如同当年的湖南农民运动?是不是一场痞子运动?那么,当前的阶级阵线怎么划分?总之十分困惑。你不能把老师当成地主老财,把校长当成土豪劣绅!再踩上一脚?不大对劲啊!有一天晚上,我给我父亲提了十个问题,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他桌上。他平时很晚才回来,我们几乎见不到他。我说,你回答一下我的这些问题。那些具体问题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是对种种过火行为表示不能理解。这十个问题,立刻让团中央如获至宝。到处都在造反,竟然有这样的一些保守看法!

    我写这个东西大概在1966年的7、8月份。我母亲在团中央办公厅工作,负责内参《团的情况》的编辑工作。当年她是和我父亲一块调过来的。她觉得我小小年纪,这样思考,很重要,就拿去提供给书记处参阅。结果,很快刊登在1966年下半年的一期《团的情况》上。这是团中央最高的内参件,往党中央书记处送的,我本人看过。我记得引语说:一个14岁的干部子弟李大同,向其父提出十个问题……这份《团的情况》有很多人知道,代表了当时中学生中的保守倾向。否则不会被当权者那么重视。

    我本人还是红卫兵仪仗队的队员。1966年国庆游行:第一方队是解放军仪仗队,第二方队是红卫兵仪仗队。都是身高一米八以上的个头,在天安门广场上一夜一夜地练习走正步。我们这一排扛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中国红卫兵万岁!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万什么岁呀?1966年11月底我们串联回来,老红卫兵组织就不行了。满大街都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了。现在大家印象中的红卫兵好像就是一群打砸抢分子,实际上远远不是这样。红卫兵里分很多层次。老红卫兵只有半年就垮台了。

    文革初期,我们的校长高万春,跳楼自杀了,他是14级干部。学校斗老师时,我也没有参与。这可能和自己的出身有点关系,看不惯。在北京,相比之下,汇文还是比较温和的。当时,传说崇文门一个中学的红卫兵把一个老太太的头削了一半,全北京的红卫兵蜂拥去看。文革中,有暴力行为的主要是初中的孩子。我虽然是初中生,但一次也没有参加过。曾有一次让我押送两个“地富”回原籍,由于临时取消,也没有送成。我本人和我这个圈子的人很少接近暴力。我们也去看过北京六中的“红色恐怖万岁”,感到很恶心。我们这类地方干部子弟,受父母熏陶,政策意识特别强,我们当时坚决反对“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口号。马、恩、列、斯、毛,就斯大林还能凑合,林彪、总理出身什么?父亲母亲也是例子,知识分子干部哪有几个出身好的?他们是为了理想参加革命,不像多数老红军是为了有饭吃参加革命。我父亲去延安时,身上带着一百大洋啊!他对我爷爷说,你给我钱也走,你不给我也走,爷爷当然得给。我当年插队,带的是高级罗盘——军用指北针。一个罗盘25元钱,那时25元是什么概念?我妈带着我一边买这买那,一边数落:你们这叫插队吗?我离开北京时也带了100“大洋”,人民币,那时也是个不小的数。

    后来,团中央给北京各个区的中学派了工作组。崇文区是团中央候补书记李淑铮去的,她是团中央工作组组长。我当时是年级文革组长,所谓“靠得住”的孩子。这时我们是拥护工作组,配合工作组的。文革一开始角色是“造反”,在工作组进入学校时就转换了。老红卫兵又基本上进入了革命委员会,或筹委会班子。毛泽东“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出来后,老红卫兵被打下去了,到1966年底,这时家里也地震沦陷了,父母亲都受到严重冲击。一天晚上,父亲正在办公室洗脚,一群造反派冲进来,把袜子往他嘴里一塞,就抬走了,再无音讯。从此我父亲竟然失踪了一个多月。

    一开始,我天天陪我母亲站在中南海西门,等着往里给总理递信,别的也顾不得管了。人在哪儿呢?一个月了,没有音讯,后来我一个人经常去中南海西门口递信。谁都递,主要给总理。我父亲是农林口文革8人小组成员,谭震林是组长。总理后来下个命令:必须保证农林口黄天祥和另外一人的生命安全。北京卫戍区部队准备出动搜索了。总理下令后不久,一天夜里11点多,我们家楼下汽车喇叭响了几下,我们趴在凉台上一看,车没了,老头给送回来了,坐在地上,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腿被打断了,耳朵里流着血,全身衣服哪儿都是血,整个臀部青黑一片,我当时还拍了照作为罪证。造反派放他回来前还强迫他把衣服上的血迹洗掉,我父亲就是不洗。父亲太硬,太倔,打游击出身的人,什么苦没吃过?你不是不下跪吗?造反派迎面就踹过来一脚,那腿还不断?!

    文革开始后,我听过他和梁步庭(原团中央书记,此时为国务院农办副主任,后任青海、山东省委书记)在我家的一次谈话。梁步庭说,老黄,走资派就走资派吧,只要不是“死不改悔”的就行,反正是跟着他(指毛)走的嘛。我父亲说:“那可不行,这是原则问题……”谁跟你讲原则呀?那时老头儿如果“中庸”一点,不会遭那么大罪。

我家老头是条铁汉,可这次,回家躺在床上,眼有点湿,说:当年被日本鬼子弄断,这次被娃娃们弄断了。很伤感。但是父亲和我们专门谈了一次话,他对我和我弟弟说:“你们要相信,你们的父亲绝对不是走资派,不是反革命,是跟着毛主席走过来的。你们要相信这一点。”当时团中央机关里,某书记的孩子已经贴出大字报,声明和他父亲彻底断绝父子关系。某书记,大院里有那么多他的大字报,回家和妻子交流不够,妻子绝望之极,在图书馆上吊自杀了。还有两个书记也跳楼自杀了。我相信父亲的话。那时,我和我弟弟,护着父亲到处转移,带着大口罩、墨镜,今天到一个老朋友家,明天到一个战友家。我们家的实木门,一寸多厚,三道插销,愣能给踹开,闯进来。天花板撬开,地板撬开,人没有办法呆了。白天不来,经常是夜里一两点,一伙人突然来了!主要是农大的造反派。这种日子大概有一年多吧,才逐渐平静下来了。

    到了1968年,北京的风气也坏了,满街“拍婆子”的。一些年轻人骑个锰钢(永久13型)自行车,带转铃的,往街上一戳,见到漂亮的女生就上去:“交个朋友吧?”这让我受不了。我们院里一帮孩子,就开始跟卫戍区的一个教官练擒拿格斗。

    那时,军宣队进驻各单位。当时驻团中央的军人中有一帮卫戍区的,有个老班长是“硬骨头六连”的训练标兵,又刚从越南战场上回来,他教我们擒拿、格斗。我们练得很苦,包括拼刺刀。每天下午还骑车到玉渊潭运河游泳,要逆流向上游至少十个台阶(相当于2500米)。回来饱撮一顿,再到篮球场,正儿八经比赛两场篮球。那时按毛泽东的教导办,“野蛮其体魄”!我当时可以潜泳60米,非常强壮,而且身怀擒拿绝技。后来教官和我们说,从今以后你们不能打架了,条件反射,一个反关节回击,对方骨头就会断。

    另外一项活动,就是开始大量读书,还是按毛说的,“文明其精神”。我们是有先天条件的。家里书多。原来我们认为不好看的书,开始看进去了。我们大院里有个读书会,别管是什么书,懂不懂,别人说看了我也得看;如果别人看了我没有看,会感到耻辱,大家比着读。比如,当时看了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热泪盈框;看《大骗子江奈生魏尔德》这种书,那叫津津有味,后来再版我买了一本,就没有当年的感觉了。还有《笑面人》、《约翰?克力斯朵夫》等等,那个震撼啊!现在再看那些冗长的叙述,已经受不了了。还有一些灰皮书:《赫鲁晓夫主义》、《大策略家赫鲁晓夫》、《新阶级》这些讲苏联东欧的书,使我们很早就开始思考:中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九评》,我是来来回回看,看苏联方面到底说得有没有道理。感觉中国当时是有些问题的。可见干部子弟其中的一部分,是当时中国青年中最前卫的一些人。不是他们天生聪明,而是他们接触到的信息不一样。当然,如果你家是二机部的,可能你就接触不到这些东西,而恰好你家是搞意识形态的,就什么都有。有些东西,我们是偷偷看的。我父亲说:这些东西你们还看不了。他越说看不了,我们就越看。

    当时还有理解不了的东西,但已经感到这个阵营是有裂缝的,有可以讨论问题的空隙,再不把共产党看成是伟大、崇高、天衣无缝的了。看中苏论战,觉得苏联有很多论据是站得住的。我们本能地就不接受核战争,那确实没有胜利者。看安娜?路易丝?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那是不得了的!就这样,我们脑子里开始装了很多反“正统”意识形态的东西。但不能说建立了一个系统,因为我们同时还在接受伪历史、伪知识,它们也在抵消着新信息和新想法。起码,我们不再“纯洁”了。我见到毛泽东时,就不会掉眼泪。情感上也发生着变化。

    记得1967年,联动有一伙人,有一次冲公安部之前,跑到我们大院歇脚,说:“我们现在怀疑林彪。”我问:“有什么证据没有?”他们就讲了一大堆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觉得林彪也可以怀疑。江青更不要说,都骂得狗血喷头。那时有不少干部子弟,用最好的相机,把老画报上江青过去的照片翻拍下来,弄得人手都有一套,看:江青这个戏子!当时干部子弟对中央高层的神秘感很快就没有了。我们也受毛泽东很多讲话的影响,比如毛泽东1964年春节讲话就说得很对,上课看《红楼梦》也好,抄书也是学习,这个学生将来有出息。

    老红卫兵其实很早就边缘化了。为了表示自己是正统,老红卫兵为此还举行过多次长安街游行。整个长安街,几万人带着最原始的红袖章、红领巾浩浩荡荡。这是怀旧示威。我们也去了,觉得有一种归属感。各个学校“老兵”成立合唱队,唱长征组歌。101中学有两个女生领唱非常优秀,我们听得热泪盈眶。那时学校我们也不去了,基本就是逍遥派,在家读书。



邛老:贫血的太阳——校园拾荒之一


2015年6月25日

    年轻的时候,伟大领袖美言我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可是,正当风华正茂,本也该指点指点江山的我们,却运交华盖,成为倒霉的一代。人民公社,大跃进,大办钢铁,大饥荒,大文革,大文革中大上山下乡,“革命”花的甚么样玩意儿,都栽到了我们头上。这等“太阳”,在“低标准,瓜菜代”的岁月,在长身体长知识的关键时刻,“糠菜半年粮”的生活,“半工半读”的教育,生理和知识都严重贫血,可谓一代贫血的太阳。似水往事,四十余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但许多在学生时代被磨练的情节,时时还浮现在梦魇中。
    
     大跃进锣鼓声仍余音绕梁,大饥荒的魔影已笼罩神州大地。人人购粮的米簿都被控制在共产主义的公共食堂里,我们的也由中学饭堂统管。在共产风盛刮的年代,公务劳役司空见惯,饭堂拉夫学生也顺理成章。因此运米背柴养猪种菜就成了我们课外的第一重任。除每周雷打不动的校园劳动外,周末还得远去二三十里外运米背柴。没有蓋上完成任务的章,即使有饭菜票,也打不到饭菜。  
                       
     所有劳动中,打猪草最轻松。一把刀,一个背篼,在食堂领了中午的馒头,与同窗好友三三两两,悠悠晃晃地出了城,在田间地头一边玩一边找猪草,东一把西一把地瞎捞。偶尔发现能进口的草莓野果,就毫不含糊地敬供那缺少油荤的五脏庙。如是鱼腥草之流的野菜,则採入小挎包,留待晚饭加个凉拌菜。如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暂且忘却肚儿造反,任性撒野狂歌,待日影西斜,匆匆把枝枝叶叶,凑够指标,打道回城,过称交差万事大吉。
    
    背米则是最频繁的劳作。那时机动车辆罕见,学校运输皆靠板车人力,学生则是天然劳力资源。近千师生员工及家眷的口粮,全依赖一般发育不良的花儿朵儿,车拉人扛运回学府。只要一声令下,十来人吆吆呵呵拉上板车,就去粮店运回数十麻袋。有时粮站没米,还得远征乡下粮仓。而出兵之处,若未通车路,肩挑人扛,长途跋涉之事常常发生。所用工具最原始的没过一条裤子,裤腰裤管一扎,尽可容纳三五十斤米粮,据说这还是老革命的传统。
    
    有次得到紧急通知,城里粮仓快空,动员全城去山区运粮。来回几十里崎岖山路,需起早摸黑才行。那天五更时,我们已到达一峡口,沿着峡谷的小路盘旋而上。山崖下巨石嶙嶙,白浪轰鸣,河水急泻而下。还未到半崖,就听得前边人声嘈杂,走近了一看,才知出了事。两个民兵守在崖边,晨曦中,隐隐约约可见崖下的大岩石上,玩具样地躺着个女的,白色的围巾和米口袋钩在崖下的树梢上,留下一个问号!也不知她的生死,也不见有人救援,民兵只催促人们赶快通过失足的现场。许多年后,背米的细节都忘了,那白色的问号却深深地刻在记忆中。
    
    食堂烧柴,耗费很大,一月半月就轮到我们背柴。大约司务长特钟情高山峻岭,采办柴火的地方,多为遥远的山区。司务长短小精悍,瘦骨如柴,所買柴火也如其人,枝枝叉叉的很难侍候。我们背上几十斤柴火,在林间小道上钩钩挂挂,拉拉扯扯,翻山越岭,爬坡上坎,几十里山路,整得我们皮塌嘴歪,叫苦不迭,我们常常恨他恨得牙痒。很多时候山路狭窄,必须竖起背柴, 柴火长度超过了身高,这对我是特别的苦难。因营养不良,个头矮小,柴背低了,刺着脚肚,背高了,重心前栽。上坡虽痛苦,下坡更危险,遇到直上直下的石梯,往往顾前顾不得后,僵硬着膝头,一步步往下拖,柴火碰着石阶,一路发出剥剥声, 被高个的同学嘲笑为“敲木鱼”,真是苦不堪言。有次从河边断崖绝壁上的羊肠小道下来,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把七八十斤的柴火从上面弄下来。
    
    为减轻和应付这要命的劳役,久而久之,我们也想出了些古灵精怪的办法。遇到陡坡,飞起一脚踢将下去;碰上顺路水渠,牵着它漂上一程;七弄八弄地少了斤头,路边弄点树枝凑数;有时在城外小河里与它共游一阵,拉上岸晒干表面,重量准保超额;更有一仁兄干脆偷偷跑到河里游够了,消耗完干粮,美美地睡足,再摸到近处的建筑工地,拉几块丢弃的烂棺材板去交差,好在记称的工友只要重量,并不拘泥是何等柴火。我等得知都夸他绝了。
    
    随着“自然灾害”的推移,粮食供应减少,为解决肚儿闹革命的问题,我们发扬了老红军的光荣传统,品尝草根树皮不当一回事,食堂也经常推陈出新一些新产品,印象最深的是老虎姜馍馍和小球藻馒头。“老虎姜”是山沟水边的野姜,根部很大,味道略苦,有姜和草药的浓郁气味,纤维很丰富,猪都不光顾的。毛泽东说“群众是创造历史的英雄”,饿慌了的“英雄”们,从野外挖回上千斤的野姜,砍下头来,打碎和米磨成浆,做成馍,虽然难以下咽,药味晕头,但丰富的纤维,增加了体积,安慰了饥肠,延长了“进口”的过程,同时却也延长了“出口”的时间,往往几天才能拉出像羊儿拉的干粪球,此间痛苦,只有过来人才能得知。
    
    食堂还发明了青苔米糕, 要同学们在小河里捞回如长发一样的水草,弄碎后和米浆拌匀,蒸成淡绿色的米糕, 味道尚可,只是带腥,有些像海带,但长发飘逸的水草中,总会加杂些纠缠不清的小钉螺和细沙,口感欠佳。
    
    最绝的是小球藻,据说是党中央推广的先进产品。党委挂帅,生物老师督阵 在橱房旁建了几个又大深的池,灌满尿水,几天温暖的阳光下,色彩渐渐变绿,液体渐渐变浓,一个多星期后,汤汤水水的舀进厨房,和面做成了小球藻馒头。天真烂漫的“小太阳”们,吃着带膻味的馒头,真的相信党的话,“这种科学的食物,营养极大丰富”,党的温暖克服了我们的恶心。
    
    挖野姜,捞水草只是小打小闹,种菜成极其重要的事项。随着大饥荒的发展,我们每月的口粮减少到十几斤,在“瓜菜半年粮”的革命号召下,校内停了一切课外活动,挖了所有的运动场,平了花坛,统统种上了救命的作物。萝卜南瓜,红苕青菜,甚么高产种甚么。校内种满,附近已无寸土可挖,又向高山进军,建农场。几百师生刀耕火种,在山林间烧出一片空地,撒上了包谷。生物老师原也不是务农材料,却出山挂帅,号令三军。但所选的山高水寒之基地,只瞎闹了一季,颗粒未收,一半未出土,一半孝敬了老熊山猪。只可惜了我们几十里山路背上去的肥料。
    
    校内有一肥料场,把大粪用草木灰拌了,堆得尤如小山,老远就闻到其味熏天。每逢送肥上山,不分男女同学,每人满满的一背篼。尽管都有烂衣烂布扎成的厚厚的背垫,粪水和汗水仍然浸透了内衣,顺着背心流下。我们的队伍一过,三十里路香不断,人人侧目掩鼻。
    
    在饥荒横扫下,农村劳动力大削弱,公社大片土地丢荒,我们才有幸借用他们无力耕种的荒地,开办农场,不用再与高山上的老熊猴子争夺了。
    
    开荒种菜刚有了些成效,又得守夜防盗。那个冬天公社的食堂多已断粮,城里的人已把米糠芭蕉根当成救命宝贝,人们饿疯了,我们的农场自然成其最佳目标。同学们轮流缺课,日夜守卫在田边地头,与来犯之敌展开阵地战,游击战,拉锯战。为避免监守自盗,每班起码两人,互相监督举报。为了奖励守夜人员,每晚发二两额外的夜餐粮,但这丁点东西那顶得住彻夜巡逻耗的能量。好在允许我们采些老菜叶菜梆煮菜粥充饥,只要不染指红薯萝卜等有块莖的角色,就不祘作奸犯科。但此纸上规定,实在抵挡不住这些植物对噜噜饥肠的诱惑,时时会发现整齐的菜地缺了窝,在偏僻处又找到未被彻底灭跡的红薯萝卜皮,直到查办了几个嫌疑犯,偷吃红薯箩卜的事才有所改变。有一次,视察菜地的老师发现情况,东一颗西一颗的萝卜无精打采,浇水施肥都没用,菜叶很快就枯萎,连植物老师也百思不得其解,判定为疑难怪症。直到连拔几个起来,土下的萝卜头都不见了。我正在一旁心跳加速,旁边一战友忙向老师报告,发现老鼠洞,老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鼠洞后说:“好利害的田鼠啊!居然会打地道战!”他哪知道这正是那仁兄的杰作。有次值班,那老兄当着我面,一面拧下萝卜头,再把尾巴插入土中,一面告诉我,田鼠光顾过的萝卜才最甜,我当然也不拒绝品尝田鼠留给的甜点,反正第二天交班时仍是满园春色,毫无破锭。
    
    元旦将临,在我们几个月辛苦下,山上的萵笋长势喜人。食堂准备用来过节加餐,要我班加紧看守。尽管山高路远,我们不分昼夜地前往巡逻。团支书记和我当夜班的那天下午,我们未上完课就往山上赶。大半天山路,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到目的地,满天的晚霞仍照在守夜的茅棚顶上,而我们的心却掉进了冰窟里。眼前景象惨不忍睹,我们辛苦种的菜地已被洗劫一空,劫后余生的只是几颗老弱残兵。在满地碎叶间,还可见许多草鞋和光脚板印。不用猜测我们都知道是谁干的。附近早垂唌我们菜地的社员,瞄准我等换班之机,扫荡了我们的莴笋。支书忿忿地叫苦不迭:“这个夜还有个球守头!”。对着周围那些饿疯了的农民伯伯们,我们俩未成年的中学生,除了大喊大叫骂了一阵,在这荒坡野地黄昏之时又有何法呢?
    
    吃饱了菜叶粥,我们缩进草棚里蒙头大睡,半夜被“空-空-空”的声音惊醒。爬出草棚,四面月光如水,群山如烟似雾,幻影般展现眼前。那种很有节奏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山谷里,月光下,显得更加诡異。顺着响声我们摸上山梁,发现对面山坡上,一对夫妻正一锄一锄地在开挖丢荒了的菜地。我们一下全明白了,心里激起阵阵酸楚······
    那时流行一句标语:“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公共食堂是心脏······”。这“心脏”砸了千家万户的资本主义小锅灶,“桥梁”兼并了亿万农民的土地。尽管饿蜉遍野,赤地千里,上好的田地荒芜,农民要种点小菜救命,却斥责为走资本主义。他们失去了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失去光天化日之下劳动的权利,只能在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摸摸的在荒坡上求食。比起来,我们城市人口,虽也在饥荒中,仍有十多斤吊命口粮,死人之事虽经常发生,但是,首先被共产主义“桥梁”大批地送上“天堂”的,却正是生产粮食养活我们的农民!想到此,早些时候,由菜地被洗劫一空所引起的恨自然消失,泪随着一下一下的挖地声淌了下来。
    
    2015-6-20定稿于佛州奥城
    
    来源: 华夏文摘




刘仲敬:“纯德”黎元洪




2015年6月25日


    黎元洪是安徽商人的子弟,缺乏科举文化的熏陶,这是他报考北洋水师学堂的重要原因。依据当时的标准,北洋水师的待遇是相当优厚的,但因为不是“两榜正途”,通常只有无心或无力走士大夫路线的家庭才会考虑。如果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很容易被主流社会视为胸无大志或走投无路的表现。

     英国顾问说,北洋水师主要有两种人。第一种是福建人,多半是商贾的子弟,一向遭到中央帝国和儒家士大夫排斥。他们讲官话还不如讲英语流利,对朝廷和战争都毫无兴趣,把军队当做赚钱的另一种方式,但至少还熟悉水性。严复、萨镇冰和方伯谦都来自这个集团。第二种是中原人,多半是黄淮地区的游民冒险家,属于宋明以来主流社会“好男不当兵”的典型代表,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比较可能做江湖好汉,在天下大乱做皇帝或反贼都有可能,如果皇帝和反贼当真有任何区别的话。李鸿章招募他们原本是为了镇压太平天国和捻军,但由于新式海军人才奇缺,以及解散流氓无产者军队具有极大的社会危险性,也就是说无饷可领得士兵除了做贼以外,通常什么都做不了,朝廷很可能不得不尽快招募新军,镇压这些老兵组成的盗匪或帮会,因此把他们塞进任何有饷可领得地方,都不失为大臣公忠体国的证明。这些人在智力上属于大清社会的最底层或接近最底层,训练他们掌握包括汉文在内的任何文字,都会面临几乎不可克服的困难,即使他们真有任何学习欲望,但这一点并不确定。较之畏战如畏虎(其实只是经济理性人的正确计算)的福建人,他们具备彪悍不畏死的好处,然而这种特征来自底层人命贱的残酷现实和掳掠发财的宝贵希望, “破城大掠三日”的渺茫希望对流氓无产者而言就像马票中大奖对劳动阶级、一举中状元对读书人一样不可或缺,不可能稍加损害而不影响战斗力和社会结构,贵族绅士为荣誉而战的勇气对他们比外星人更加不可理解,戈登将军绝不会欢迎他们加入自己的军队。可惜他们是一批不可救药的旱鸭子,怕晕船的程度常常超过怕死,因此发挥不了这个仅有的优点。丁汝昌就是他们的杰出代表,较之大多数同侪,他至少为人比较厚道,但以任何标准衡量,都绝对称不上廉正或能干。他们的蛮横和彪悍几乎构成无法分割的整体,往往将报复社会和阶级斗争视为正义的体现。由于他们的存在,北洋水师的官兵很不愿意接受英国提督的要求,大部分时间留在水上。由于提督丁汝昌同样或更加害怕晕船,他们的愿望以维护国家主权的名义得以伸张。自从不识时务的琅威利滚蛋以后,帝国主义不再干涉大清内政,北洋水师的训练水准也就相应地降低到符合大清基本国情和淮军骑兵传统的程度,直到吉野号出现为止。黎元洪准备托付终生的对象,就是这样一支军队。

       1883年,黎元洪来到天津。他体现了本分商人最好的家教,敦厚实在,处处替人留余地,勤勉踏实,重视细节,不爱多管闲事,没有士大夫夸诞虚浮的习气,但是对抽象知识的智力和学习能力实在不能令人恭维。他在学校最喜欢引擎,跟他的出身和为人很有关系。从他的性格特征看,他做工程师比做军人合适。相比之下,著名的严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充分发挥了文人好高骛远、不务正业、尤其不爱体育和军事的特长,把西洋文学和政治理论钻研得很透彻,尤其酷爱越级批评国家大政,仿佛不是学海军而是学新闻,日常生活不像活泼好动的少年士官生,倒像一动不动的菩萨像。这种性格即使没有遭到上司不出所料的打击排挤,也不像是能发展成勇将的材料。历史往往比小说更离奇,严复居然恰好是黎元洪的教习。他给这位学生的评价是“德高才疏”,的确很有知人之明。


      黎元洪既不是淮系,又不是福建系,为人又老实不善钻营,得不到美差肥缺是很正常的。毕业后,他在广甲舰任职。这艘军舰是福州船政局的产品,由马尾船厂生产。由于技术和经费的限制,左宗棠和沈葆桢的继承人没有能力生产铁甲巨舰。广甲舰用现在的话说,是山寨货。船身基本上是木制的,只在机舱中部覆盖龟甲。这样的配置对付海盗足够了,对付镇远这样的铁甲巨舰只能坐以待毙。即使在穹甲巡洋舰当中,广甲舰也是劣质产品,航速和马力不过致远、靖远舰的四分之三左右,150mm的主炮只有一门。广东水师之所以需要这样的产品,是因为他们没有承担拱卫京畿的重任。黎元洪之所以派驻这样的地方,是因为没有人打算栽培他做第二个刘步蟾,他自己又是太安分守己的人。然而造化弄人,广东水师虽然认为甲午战争是李鸿章私人的活动,仍然不得不出兵支援,选中了广甲舰。这艘军舰像大多数过时的山寨货一样经得住折腾,临时安置了三门克虏伯大炮,江南制造局又补充了四门副炮,产生了一块古今中外俱全的大补丁。黎元洪就在这块补丁上担任二管轮(轮机长的首席助理工程师),由于进攻时火力不足,逃跑时速度不够,终于全船覆没。黎元洪水性很好,浮海得救,但朝廷迁怒残兵败将,下令他们自行解散,仿佛以后再也用不着海军似的。

      这时,广州水师的创始人张之洞代理北上勤王的刘坤一职务,驻节南京摄行南洋大臣职权,兴致勃勃、眼高手低地编练“自强军”。黎元洪投奔这位理论上的老上司,奉命修建狮子山、幕府山炮台。黎工程师发挥谨慎周密的特长,花钱少而办事快,使志大才疏的浪费大王张之洞不得不服,称他智勇深沉。工程完竣后,黎元洪顺理成章地接任炮台总教习。刘坤一从山海关返回南京,张之洞很不乐意地返回武昌任所,留下了炮台,带走了黎元洪。此后湖北新军的缔造,黎元洪厥功至伟。他的湖北军界的地位虽然不及张之洞的“丫姑爷”张彪,但他做的具体工作比任何人都多。湖北新军和舰队的核心(包括所谓“六楚四湖”)、汉阳兵工厂和钢铁厂都在他手中成型。湖北陆军小学堂和留日学生大多受他提携,包括他理论上的同乡蓝天蔚。黄陂其实是黎家侨居的第二故乡,黎家原先也不是书香门第,但该地在清末文风颇盛,黎元洪大有附庸风雅之意,培养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成就,至少成功将他的后人变成了士大夫的同侪。重文轻武的旧思想或自卑感在清末民初的武人当中非常普遍,以致于他们的子孙经常弥补先辈的遗憾,反功利地挤进行将灭亡的士大夫阶级。民国早期的门面之所以能够维持,与其说是因为舶来的法统神圣性,不如说是因为武人将针对士大夫的习惯性敬畏移到了民国身上,随着旧思想老将的凋零,少壮军人越来越轻视法统和一切文治。

      1906年,黎元洪就任湖北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这个军衔比较接近光荣革命时期的上校,是能够独立作战的最小军事单位。在此期间,他再次证明了端谨的品性。他不擅长钻营,除非别人主动把权力送进他手里。张之洞离开湖北以后,陈夔龙和瑞徵无法复制他在士绅当中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使张之洞的粗疏和浪费变得可以原谅了。如果以技术官僚的标准衡量,大清最后五年的执政能力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辛亥年湖北藩库的白银之多,跟张之洞留下的巨额债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然而政治主要是沟通和协调的问题,张之洞的继承人在这些方面确实非常低能。张之洞的诗“君臣末世自乖离”一语成谶,官府、绅界和军界似乎变成了几个自成体系的独立王国。各个王国流行的话语相去甚远,以致于荣辱赏罚丧失了正常的功能。克雷洛夫寓言当中,天鹅和梭子鱼一起拉车的故事应验了。武昌起义与其说本身非常重要,不如说只是在东倒西歪的大车上随意扭了一下,最后一点点平衡立刻就垮台了。黎元洪作为众所周知的体面人,自然不会愿意收拾并非自己造成的残局;然而正因为他是众所周知的体面人,所以互不信任的各方都相当积极地把责任推给他。

      武昌起义以后的最初几个月,军政府主要关心两件事。第一是无所不在的财政问题,第二是各府县的权力问题。军事问题表面上重要,其实却是财政问题的一个侧面。北京之所以没有立刻发兵南下,抢在各省响应之前,一举荡平叛乱的源头,关键就在于湖北藩库的大量银两。武昌军政府能够迅速将军队扩大五倍,主要依靠这笔资本。北京的参谋人员发现:为了应付如此庞大的敌人,需要动员的人力和财力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案。他们为此耽误了异常宝贵的几个月时间,等到大军准备就绪,革命军已经攻占了十八省的三分之二,包括主要的税收来源,列强控制的海关和盐务不愿介入战争,置北廷于绝境。这时,北军在战场上的胜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财政丰裕是清末新政的重大成就,不是湖北独有的现象。林则徐或曾国藩如果拥有这样的资源,历史的走向就会完全不同。然而各省绅士跟朝廷离心离德,原因恰好就在这里,应验了儒家“财聚则民散”的古训。当然这里的“民”不能解释为革命党动员的游民无产者,只能解释成产生了罗泽南和汤寿潜的地主资本家。黎元洪出山的重要性在于:他具备有产阶级赞赏的德性,是议绅们可以信任的对象。叛军如果拥戴纯正的革命党人,很可能会出现焦达峰在长沙的局面。都督府挤满了沐猴而冠的帮会弟兄、江湖草寇,活像黑社会组成的草台班。商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得不得保障,纷纷关店逃走。租界里挤满了逃难的民众,恳求列强出兵维持秩序。这种脆弱的中间状态不可能持久。革命政权要么一不做二不休,依靠无产者组成的主力军,彻底粉碎私有财产的条条框框,镇压有产阶级的消极抵抗和公开颠覆;要么干脆将政权交给有产者能够信任的人。湖南和贵州的军政府两者都做不到,很快就招致了谭延闿和唐继尧的政变。谭人凤正确地指出:鄂军在政治上的审慎,主要体现于及时选择了黎元洪。黎元洪在辛亥以前和以后的表现都证明,他相当厌恶权力的负担。跟有些(企图抹杀他的贡献或罪责的)说法相反,辛亥以后的一年时间是他最活跃和最关键的时期。他迅速完成了集中财权和军权的任务,不仅证明了他的管理和组织才能,更证明他擅长理解自己的地位和任务。鄂军收编各地军政分府,异常顺利。军政分府大多是自封的,许多掌握在敌视有产者的激进分子手中,例如詹大悲的汉口军政府。黎元洪跟汤化龙和议会争夺财政权,手段和成效同样惊人。他证明自己只要愿意,并非不具备玩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能力。所以他后来的克制和退让不能简单地解释为庸懦,更有可能出于顾全大局的责任感和自我牺牲精神。独立各省大多在这两大难题上陷入可悲的混乱,都督满街走、司令穷如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没有什么比对照更能说明问题了。

      鄂军的模型并不是没有问题,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是后患无穷。鄂军都督府作为起义各省推戴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示范效应不是黎元洪个人的低调所能限制的。他毕竟是一位优秀的专业军官和组织者,觉得良治和集权没有明显的区别。财权和事权的集中将湖北变成了一个法兰西式集权共和国,允许武昌中央政府对各地行使专断权力。这种模式最初的推广与其说是刻意设计的结果,不如说是首义威望造成的盲从效应,但还是造成了自相矛盾的宪法问题。各省对南京或北京的中央政府行使类似日耳曼邦联主体的权力,包括战争和议和的权力;对自己的州县行使雅各宾专政的权力,包括武断任免和武断征敛的权力。这种上层美国、下层法国的宪制确实是世界宪法史罕见的怪胎,国本不定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们必须对黎元洪的处境有同情的理解。他习惯于低估自己,有理由认为无政府主义的威胁非常严重。只要能够避免了江湖流寇对士大夫的逆向专政,没有什么代价是不值得付出的。他毕生的特征是超乎寻常的仁慈和宽厚,对冒犯自己的人缺乏报复欲;然而对危及社会稳定和良民安全的张献忠洪秀全式人物,即使是朋友也要坚决镇压。章太炎心满意足地颂扬他屠杀了一万多名不可救药的盗匪,解江汉人民于倒悬。他集中权力,主要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社会,随时愿意让位给更加胜任的人。他认为袁世凯是这种人,其实是当时体面人士的共识。袁世凯辜负了他的信任,正如辜负了段祺瑞和蔡锷性质相同的期望。当时他和段、蔡的政治诉求差别很小,只是他的个人表现欲望比后二者小得多,正如他的机会和实力大得多。他如果有意做吴佩孚、唐生智一流人物,无论个人军事能力和政治素质都要强得多。我们不要忘记:后来的军阀大多是半路出家的业余军官,成功的原因不是专业军事能力而是不肯错过任何机会的虚荣和自私。相形之下,不断主动放弃机会的黎元洪就显得格外高风亮节。

      南京光复后,各省代表会议迁往南京。临时参议院成立,意味着鄂军都督府丧失了代行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职权。临时参议院缺乏必要的审慎,在大元帅和副元帅的人选问题上出尔反尔,激化了宁汉之间的矛盾。同盟会用并非完全正当和体面的手段,在沪宁杭三角区击溃了光复会的势力。陶成章一死,朋友和余党相继投入鄂军的怀抱。陈其美运用他的江湖关系,挤走了淞沪士绅青睐的前盟友李平书。三吴士绅和前清旧吏痛心侧目,不逊于湘楚士绅看到焦达锋招徕的哥老会弟兄登堂入室。他们虽然已经有了程德全和汤寿潜,但仍然缺少具有全国声望和革命正统性的代理人。承担这种任务,谁还能够比大元帅和首义英雄更合适呢?苏鄂合流,势在必行。1912年5月9日,民社和中华民国联合会(统一党)合并为共和党。民社是鄂军的政治组织,由首义功臣黎元洪、孙武、张振武等人组成,接收了旧共进会的大部分班底。统一党由章炳麟、张謇、程德全等人创立,几乎就是三吴绅商的政治代理人。新共和党吸收了民国公会、国民党、共和建设讨论会和国民协进会等小党,隐然形成对抗同盟会的局面。民国公会大体上是旧光复会的残余。国民党不是宋教仁后来创立的同名政党,而是三吴教育界人士的清谈组织。共和建设讨论会大多是法国人所谓的“政略派”,行为模式比较接近后来的政学系,喜欢以高超的政治技术员自居,却致命地缺少基本盘。国民协进会大多是北京的立宪派人士,在思想上亲近梁启超系统,在政治上和组织上却并非如此。新党大量借用梁启超从日本引进的国家主义理论,自然会跟梁启超的民主党接近。宋教仁的新国民党成立后,共和党和民主党终于合并为著名的进步党。黎元洪以副总统之尊,出任理事长(名义上的党首),但他始终满足于将自己的威望借给这几个政党,无意经营党务。

      南北和谈之所以能够迅速成功,主要因为各方都指望将真正困难的问题留给以后的选举。于是选举自然变成了麻烦的开始,而非终结。从财政的角度看,辛亥革命是一场灾难。清末新政以牺牲儒家藏富于民的旧观念为代价,实现了丰、亨、豫、大的梦想。宣统年间,朝廷岁入经常超过白银二亿两。乾隆年间自鸣得意的四千万白银岁入,相形之下不值一提。新型财政主要是客卿的功绩,关税、盐税、厘金和田赋各居四分之一,但前两项无疑构成朝廷的真正命脉。(邓绍辉:《晚清赋税结构的演变》,载《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7年第4期)一方面,西洋专业人员的廉洁和效率无人能及。另一方面,贸易的飞速发展不断扩展了税收基础。尤其重要的是,这些收入能够以整数交付中央政府。厘金和田赋的征收充满了腐败和混乱,没有多少增加的余地,而且过于分散,落入各级地方政府手中,难以整顿和利用。辛亥军事扩张,一下吃掉了来之不易的新增岁入。比较负责任的政治家(或者说有产者的政治代理人)自然会觉得,裁抑军人乃是恢复健全财政的不二法门。黎元洪在裁撤鄂军的过程中,领略了太大的痛苦,自然会同情袁世凯的类似努力,希望他能够担起自己不能胜任的重负。共和党和进步党的国家主义,无论在梁启超和他的日本老师心目中是什么意思,在黎元洪和蔡锷这种人眼中只能而且只应该是“秩序党”的商标。国民党在善后大借款当中的搅局表现增加了“秩序党”早已存在的不安,促使他们倒向袁世凯。孙文、陈其美误判形势,指望支持辛亥革命的力量自动支持二次革命,结果一败涂地。袁世凯误判形势,指望反对二次革命的力量自动支持洪宪帝制,结果同样一败涂地。在这一系列震荡中,黎元洪和蔡锷的效忠对象其实都是相同的,但前者总是低调,后者总是夸张。

      第一次法统重光将黎元洪推上了大总统的位置,相当于各方默认以“秩序党”为最大公约数的共识政治。这是黎元洪毕生事业的最高峰,也是中华民国曾经拥有的最佳机会。然而,宪法危机和军事政变接踵而来。黎元洪每一次复位,都会落入比前一次更加脆弱的地位。在这些纠纷当中,黎元洪并不是没有错误,但他总是比欺侮他的人错误更少,没有辜负“黎菩萨”的名声。他的垮台给社会留下了极坏的示范效应,对他自己却不失为幸事。中华民国不再需要黎元洪,实际上就预示她很快就不再需要法统了。黎元洪把自己的信用和名望借给中华民国,其实是一种没有多少回报的公益活动。他为人稳健,待朋友厚道,办事周到细致。这种性格和行为模式最适合经营实业,只要有稳定的环境和公正的法律就不大可能不成功。当时,租界无疑是最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黎元洪退出政界后,在天津租界经商。他的人格和信用引来了大批投资者,包括许多蒙古王公。“黎菩萨”没有让他们失望。只要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信任他就是发财的保证。然而好景不长,驱使他逃离北京的洪水仍在继续上涨。最后,租界避难所不复存在。黎元洪曾经竭力镇压(这是他唯一心狠手辣的行动,张振武就是为此而死的)的江湖人物以革命家的名义攫取了政权,以任意解释的政治理由侵犯财产,夺走了他的大部分家业,从反面证明了他当年的担心多么英明。厚道人难以生存,掠夺者却理直气壮。这时愚夫愚妇都很清楚黑暗的时代即将来临,知识分子却很可能自欺欺人地将底线的螺旋下降解释成历史的新纪元,嘲笑不肯抢先破坏底线的好人愚不可及。黎元洪在此后的几十年内,遭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他黯然去世时,仍然深得人心。国民政府还不敢公然毁弃中华民国的名义,为自己的受害者举行了国葬。洪水在他死后继续上升,终于将当年的革命先锋变成了落伍者和斗争对象。在中华民国的名义都不能维持以后,他的坟墓也没有逃过红卫兵的侮辱。在曾经为民国效力的众多名流当中,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代表民国最好的一面。“章疯子”(章炳麟)鄙视几乎所有的同时代人,唯独钦佩黎元洪的“纯德”,将他视为华夏衣冠和民国法统的最后传人,在挽联中表示︰“继大明太祖而兴,玉步未更,倭寇岂能干正统;与五色国旗俱尽,鼎湖一去,谯周从此是元勋。”

    来源: 共识网




南巡真相:邓小平突袭“炮打”陈云



2015年5月07日


    来源:凤凰网
    
    

南巡真相:邓小平突袭“炮打”陈云


    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期间,已无任何党职和公职的邓小平在中国南方的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所做的巡视以及讲话,重申与改革开放相关的邓小平理论,使中共再次确立改革开放方向。在九二南巡中,邓小平有一句“左的思想影响恶劣,谁不改革谁下台。”被普遍解读为指责江泽民及李鹏保守的经济政策。但在中共前书记胡耀邦的智囊阮铭笔下,邓小平此番南巡却另有玄机。他在《邓小平帝国三十年》一书中披露,邓小平的这句话“连乔石和田纪云都会错意。”邓的真实意图不是罢黜江泽民,因为邓知道江没有背叛他的胆量。
    

江泽民被封为“第三代核心”
    
    江泽民被邓小平封为“第三代核心”的头三年,面对的政治局常委班子,是血雨腥风中拼凑起来的妥协产物。
    
    十三大选出的五个常委,去掉了赵紫阳、胡启立。
    
    剩下三个:李鹏、乔石、姚依林。
    
    补进三个:江泽民、宋平、李瑞环。
    
    江泽民是陈云、李先念提出,邓小平支持,确立为“第三代核心”。
    
    宋平,是陈云派的大将。长期以来,陈云是中共内部斯大林主义派别的主角,在党史上的资格比毛泽东、邓小平还老,因为他是工人出身,也更得共产国际的器重,与王明、康生同为驻莫斯科的中共代表。他从斯大林那里学得了极权制度的两种权力基础:一是对经济计划的垄断,一是对党组织的垄断。斯大林就是靠这两条打败了军事统帅托洛茨基与理论天才布哈林的。自延安整风王明失势后,陈云转向毛泽东营垒,即致力于经营经济、党务这两个部门。而宋平,是陈云派中唯一兼具计划经济和党务组织两方面经验的干将,比光懂计划经济的姚依林更受陈云器重。所以邓小平选择宋平进政治局常委,陈云喜出望外,认为是对他帮助邓小平废黜赵紫阳、平息暴乱、解决接班危机的回报。
    
    李瑞环也是邓小平提议进常委的,陈云本来不赞成,但因邓小平让宋平进了常委,陈云也只好妥协让李瑞环进常委。
    
    这样,六个常委中,三个“左”派:李鹏、姚依林、宋平。他们政治上是专政派,经济上是鸟笼派。
    
    另外三个算中间派:江泽民、乔石、李瑞环。在邓小平眼里,经济上是“改革派”或“开放派”,政治上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保守派”,符合他的“两个基本点”。
    
    这个政治局常委会上面,还有两个半“太上皇”:邓小平一个,陈云一个。李先念算半个,因为他没有自己独立的坚持,只是在邓小平、陈云之间摇摆。
    
    江泽民头三年(一九八九──一九九一)采取的策略,是疏远中间派乔石、李瑞环,靠拢“左”派。在经济领域,他依靠姚依林、宋平,执行陈云的鸟笼经济路线,搞“治理整顿”,打击地方、乡镇经济。江泽民自己也扬言,“要把个体户打得倾家荡产”;在思想文化领域,架空李瑞环,依靠邓力群、胡乔木的“左”派队伍。江泽民不但重用邓力群网罗的文革“左”派,而且把早期反胡风、反胡适、反右派历次运动中的老“左”派如林默涵、许立群、魏巍等都请出来组建“反自由化”思想文化战线。
    

反和平演变导致经济大滑坡
    
    中国天安门屠杀后出现的那场经济、政治、思想、文化领域全面向“左”转的危机,在一九九一年苏联共产党八月政变前后达到高峰。江泽民在一九九一年七月一日庆祝中国共产党诞生七十周年大会上,发表了引人瞩目的以“反和平演变”为中心的演说。接着在中央党校举办高级干部“反和平演变”学习班。邓力群们的“反和平演变”宣传,迅速扩展到经济领域,“特区租界论”、“鸟笼经济论”、“姓资姓社论”等争论,统统搬了出来。这股汹涌的“反和平演变”浪潮,导致连续两年的经济大滑坡。一九八九年GDP增长率从上年度的百分之十一点三降至百分之四点八,一九九○年降至百分之三点八。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二日,邓力群在北京发表《学习毛泽东,做坚定革命者》,文中写道:
    
    “老一辈革命家王震说得好,战场上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对方也困难,甚至比我们还困难,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邓力群还强调,陈云提出重新学习毛泽东哲学着作,加强党的建设。
    
    这时在北京“韬光养晦”的邓小平坐不住了。一月十七日下午,他乘专列南下,开始了著名的“一九九二南巡”。有人把邓小平“一九九二南巡”与毛泽东的“一九七一南巡”游说地方和军队注意林彪相提并论,以为他又要废黜接班人了。
    
    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消息传到北京时,其中有一句“谁不改革谁下台!”连乔石和田纪云都会错意。当时任中央党校校长的乔石,请田纪云到中央党校作反“左”报告,有些话是针对江泽民在党校办那个高级干部“反和平演变”学习班的。乔石还质问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薛驹:“办反和平演变学习班,为什么我这个校长不知道?”乔石当然知道薛驹是奉命办事,他是明批薛驹,暗攻江泽民。
    
    与邓小平相交共事六十年(一九三二──一九九二)的战友杨尚昆,也未弄明白邓小平的真意,赶忙紧跟着南下,为老战友“保驾护航”,助长声势。美国《纽约时报》有位偏好揣摩中共高层内斗秘辛的驻京记者Patrick Tylor,凭自己的臆测,写了一篇专稿《谁将拿到邓小平的斗篷?》断言邓小平将把最高权力交给杨尚昆,致使美国舆论界关注中国的目光再度转向邓小平:这个八十八岁的老人究竟又要干什么?
    
    邓小平在“南巡”最后一站上海,讲了一段后来整理文稿时被删去的话:
    
    “有人问我,难道今天还要全面批邓小平路线?我说这个问题问得好。那个高狄(六四屠杀后派去的《人民日报》社长)想干什么?看来《人民日报》不在我们手里。他们不发表改革开放文章,你们可以多发,广东也可以讲话。总之,现在不是四人帮当道的时代了,谁也别想封住我们的口。”
    

邓心中的“沛公”是陈云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邓小平心目中的“沛公”是“今天还要全面批邓小平路线”、“不发表改革开放文章”、“想封我们的口”的陈云集团,不是江泽民。邓小平知道江泽民没有这个胆量和能量。
    
    邓小平对待江泽民与对待胡耀邦、赵紫阳不一样。邓小平需要利用胡耀邦、赵紫阳的才干帮他开天辟地,但不放心胡、赵的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怕他们“树立自己的形象”,脱离他的“邓小平路线”。所以虽然重用,名义上让他们当“第一把手”,却并不交出权力;还小心设防,让邓力群、胡乔木们去监察,让陈云去制约,最终与陈云集团联手罢黜,把他们的名字从历史上抹掉。
    
    对江泽民,邓小平相信他不会主动背叛“邓小平路线”,但担心他顶不住压力,被动追随陈云集团。
    
    一是政治局常委有一半(李鹏、姚依林、宋平)是陈云派,中间派的乔石、李瑞环,也不会跟江泽民合作。
    
    二是一九八九至一九九一这几年,“国际大气候”是全球民主化高潮,整个苏联、东欧共产帝国被吞没;中国边缘的蒙古也自由化了。邓小平自己也常讲“和平演变”是“一场无硝烟的世界大战”。
    
    邓小平在这几年,也未如外界所言的“垂帘听政”,而是“韬光养晦,冷静观察”。他观察到陈云集团控制了中央的施政方向,在经济和意识形态领域全面背离他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提出以“反和平演变为中心”取代了他的“经济建设为中心”;邓力群、高狄掌控下的《人民日报》,“不发表改革开放文章”。若不反击,不但中共十三大确定的“翻两番”战略目标将落空,中国共产党的一党专政制度能否在世界上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邓依靠地方“炮打中央”
    
    邓小平选择一九九二年春节前后作为反击的时机,一是下半年要开中共十四大。他必须在十四大前解决路线问题。邓小平说过:“十三大政治报告一个字都不能动,这个我征求了李先念、陈云的意见,他们都赞成。”现在陈云“动”了,讲过赞成也不算数;那邓小平就不客气了。
    
    二是各省、市尤其沿海地区,对陈云、姚依林宋平们那套中央干预地方的“禁令”已忍无可忍。邓小平选择广东、上海,依靠地方“炮打中央”,胜券在握。
    
    邓小平南巡前,并没有同政治局常委们通气,所以南巡讲话的消息断断续续传到北京,大家都不明白邓小平的意图。他有的话说得很重,如“谁不改革谁下台”!那个“谁”,是指哪一个?谁也猜不透。
    
    最敏感的是杨尚昆。邓小平一月十九日抵达广东深圳。两天后,一月二十一日,杨尚昆就赶到了。邓小平带着家人,杨尚昆也带着家人。一月二十二日上午,邓小平和杨尚昆两家三代人,在深圳仙湖植物园相逢,有一段谈话。
    
    邓小平:“我们在一起几十年了罗。”
    
    杨尚昆:“我们是一九三二年认识的。四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二,六十年了!”
    
    (这时,杨尚昆的儿子杨绍明身背三部照相机走来。)
    
    杨绍明:“邓伯伯,新年好。”
    
    邓榕(邓小平之女):“他是全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呀!”
    
    邓小平:“你们杨家有两个主席了!”
    
    (两家人还在植物园各种下一棵常青树──高山榕。)
    
    当天下午,邓小平和杨尚昆,在深圳市迎宾馆一起接见了深圳市领导人。由于那时杨尚昆还掌握着军权,所以那回紧跟邓小平南下,称作“保驾护航”。杨尚昆大概不会想到,就在这年下半年,中共十四大召开,他同邓小平两家的友情即告终结,不再“常青”。
    
    江泽民当时也猜不透邓小平南巡真意何在?心情颇为不安,同曾庆红商量之后,决定找邓小平的牌友丁关根和邓小平的小儿子邓质方“通气”,表白自己对邓小平的忠诚,也诉说了在中央工作中的难处。
    
    邓小平表示理解,带给江泽民的话是:“注意同邓力群保持距离”。那意思很明白:南巡中那句画龙点睛的话:“警惕右,主要防止‘左’。”指的是邓力群们。邓小平嘱咐江泽民同“左”派保持距离,意味着他炮打的是“左”派,不是江“核心”。
    
    二月二十一日,邓小平结束“南巡”回到北京。二月二十八日,江泽民将邓小平“南巡”讲话要点作为一九九二年中央二号文件下发,要求“尽快逐级传达到全体党员干部”。江泽民自己重返中央党校,宣讲邓小平南巡讲话。
    
    接着,江泽民提出,“中共十四大报告要以邓小平南巡讲话作为贯穿全篇的主线”,“着重阐明为什么要毫不动摇地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就是要一百年不动摇!”
    
    江泽民说:
    
    “对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有这么几种提法:
    
    (一)建立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体制;
    
    (二)建立社会主义有计划的市场经济体制;
    
    (三)建立社会主义市?经济体制。我个人的看法,倾向于使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个提法。”
    
    邓小平对江泽民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写进十四大报告稿表示赞赏,说“报告有份量”。
    
    “十四大”邓小平击退陈云路线
    
    中共十四大是邓小平“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路线击退陈云“鸟笼经济”路线的一次大会,也是江泽民巩固“第三代核心”地位的一次大会。邓小平为十四大挑选的政治局常委会,有几个特点:
    
    第一,原来的三个陈云派常委,姚依林、宋平出局。剩下一个李鹏、名义上仍是国务院总理,已无法主导经济政策。
    
    第二,朱镕基进入政治局常委,虽然职务上只是副总理,但实际上掌握经济大权,被称为“经济沙皇”。邓小平在推荐朱镕基时说:“我自己不懂经济,但听得懂;我现在推荐朱镕基,他懂经济”。邓小平还批评了反对市场经济的人,是“没有常识”。
    
    所以中共十四大,可以说是从路线到组织人事全面废弃“陈云鸟笼经济思想”的分水岭。十四大后的“江、李、朱”体制,实际上是“江、朱体制”,李鹏的影响力已式微。
    
    第三,七十六岁的老将军刘华清进入政治局常委,并非如当时评论家所言增强军队在中央决策的影响力,而是邓小平为江泽民巩固军权。
    
    邓小平在“南巡”时杨尚昆的“保驾护航”中,察觉江泽民在军队中无威望;让杨尚昆、杨白冰兄弟掌控了军队,对江泽民的军事统帅权将构成威胁。所以他宁可同相交六十年的老战友“割袍断义”,也要在中共十四大削掉“杨家将”的兵权,以刘华清取代“杨家将”,因刘华清没有个人政治野心,可以帮江泽民让军队“服从党的绝对领导”。
    
    邓小平废胡耀邦、废赵紫阳、弃杨尚昆,有一点值得注意,忌讳他们对外“树立自己形象”。陆铿的《胡耀邦访问记》,张五常的《陪同弗里特曼会晤赵紫阳》,《纽约时报》的《谁将拿到邓小平的斗篷》,这三篇海外评价胡、赵、杨的文章,刺激了邓小平对三人的反感。
    
    第四,四十九岁的胡锦涛进入政治局常委,比邓小平自己进入常委时(一九五六年,五十二岁)还年轻,那是对“江泽民之后”继续推行“邓小平路线一百年不变”的长期布局。
    

邓为江全面掌权扫清障碍
    
    这三个新人,朱镕基、刘清华、胡锦涛,是邓小平精心挑选:两个是过渡,一文一武,帮“第三代核心”江泽民巩固权力,朱镕基帮江泽民统帅经济,刘华清帮江泽民统帅军队;胡锦涛则是未来接江泽民班的隔代“储君”。邓小平下好这三步棋,自我感觉良好,他可以高枕无忧了。至于同江泽民、李鹏一起留下的老人乔石、李瑞环,在邓小平看来,已是无足轻重的保留席了。
    
    邓小平在十四大作出的另一重要“改革”,就是取消设置了十年之久的“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也就是取消了“退休”老人的干政权。当时有人主张保留一个七、八个人的“顾问小组”,让邓小平、陈云、李先念、杨尚昆、薄一波、万里、王震、宋任穷等七、八个人保留干政权,也被邓小平否决。
    
    在十四大结束之后五个月召开的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邓小平把杨尚昆的最后一个位置──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也给了江泽民。这就为他的“第三代核心”全面掌权扫清了道路。所以江泽民说,一九九二年的中共十四大,是他“个人的历史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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