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边沟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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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杨显惠 著
出 版 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9-1 字
中国的“古拉格群岛”
关于夹边沟的故事,以前听到看到的都是零零碎碎,后来听一个反右时在酒泉下放过的上海的民革成员说:这本书里写的,只有没写到的,绝对没有写过头的。
书里的小说曾经在《上海文学》连载了一年,现在想来,若没有当时主持那刊物的陈思和等人,估计它们也不会面世的。
故事源起于甘肃酒泉地区曾经有过的夹边沟农场。从1957年10月开始,那里羁押了三千名右派。1960年12月,中共中央工作组和西北局决定释放右派回家时,夹边沟农场仅有数百人生还。书里记叙的,是消失的那两千多人的命运。
作者用了三年的时间调查访问、查阅资料、实地考察,最后结集为这部28万字的小说集。
右派和他们的子女们,看到这些小说,反应各种各样。如赛妮亚在序中写到的:“一位死难者的家属告诉作家,他们已将《上海文学》上连载的文章如数收集起来,清明节上坟时焚烧,以告慰父亲冤屈的亡灵。一位死难者的儿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读到了以自己的父亲为背景的小说,一下子哭倒在地。并把报刊供在桌上,长跪着,一页一页地读,一页一页地哭。并对朋友说,父亲去世时他还小,只知道父亲死在夹边沟,但不知父亲死得这样惨……
在甘肃的临洮县,作家访问了从夹边沟死里逃生的八十二岁高龄的裴天宇老人。老人说,他在甘肃师大当教授的学生寄来了四册《上海文学》,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读完了那四篇文章。他说:每一次拿起来读不上十分钟,就泪流满面……伤心地读不下去呀!”
为何它被称为“中国的《古拉格群岛》”。是怎么样的故事让人们如此痛彻心扉。该是何等的惨烈才会使得阅尽沧桑的老人老泪纵横。
也许是董坚毅的命运吧。太饿了,这位从上海来的医生右派坚持认为吃的草籽老鼠蚯蚓蜥蜴都不卫生,于是活活饿死。掩埋组的人给他穿上一件衣服并用他自己的一条鸭绒被简单包裹了一下便匆匆掩埋。没过几天,死去的董坚毅暴尸荒野,衣服和鸭绒被都让人剥走换吃的去了,尸体的大腿上生生让人挖了两个大窟窿,原来,饿急了,人肉也是可以充饥的。他的妻子从上海赶来,奔波一个多星期来到这里,看到的是自己已成“木乃伊”的丈夫。她抱着他,这个温柔的江南
女子,此刻仰天长啸,声音凄厉。
是高吉义和牛天德的命运吧。面对一麻袋土豆,饿红了眼的众人一通猛吃,然后便有人活活胀死。高吉义命大,因为他有好朋友牛天德,牛天德用了一整夜时间帮他按摩肚子,直到他上吐下泻把肚子腾空。第二天,高吉义发现屋子门口多了个梯子,他爬上房,看到的是牛天德,这个一副儒雅书生模样的高级工程师。“他的面前铺着一块方形的蓝色包袱皮,布上均匀地摊晒着一层粘稠的东西。粘稠的东西已经凝固了,凸起的许多白色和略带黄色样子的洋芋疙瘩;有些粘稠物我简直没法形容它的颜色,是褐色的、黄色的和略呈绿色的混合物……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天啊,他在自己两年来包裹着几件衣服当枕头用的蓝地白花的包袱布上晾晒着我昨夜吐出来和排泄出来的污秽物,而他正从那些污秽物里拣着小小的像指头蛋蛋大的洋芋疙瘩往嘴里塞。塞上一两个洋芋蛋蛋之后,他从粘稠物的边缘掰一块已经凝固的粘稠物放进嘴里,如同掰了千层饼的一角……”高吉义踢飞了他的吃食,“他的嗓子里就发出了一声撕裂心肺的尖厉的啸叫声:啊——”几个月后,牛天德活活饿死。
根据幸存右派的回忆和杨显惠的调查,1960年春播的时候,有一半的人已经累垮了,下不了地,只能在房门口晒太阳,躺着。死亡开始了。每天有一两个两三个人从卫生所的病房里被抬出去。就在这年冬天,被堂哥傅作义写信从美国劝回国内的水利专家傅作恭,在场部的猪圈边找猪食吃时,倒下了,大雪盖住了他的身体,几天后才被人发现。生前他曾经给哥哥傅作义写信求救,据说傅作义无法相信弟弟信中的描述而没有邮寄钱物。
他们的命运,只是两千多亡魂中的沧海一粟。那些怀着梦想和激情投身到祖国的大西北建设中去的知识分子,那些从战争的硝烟中走出来的军人,那些准备准备开始自己人生最美好时代的大学生们,以各种令人惊讶的形式告别了世界,“那几千名卑微的小人物的命运,令人悲愤。那上百名右派关于饥饿与死亡的回忆,让人惊叹、呕吐、流泪、失眠!”
还有这么一个令人无限悲愤的“细节”。由于死亡人数实在太大了,1961年元旦开始,幸存者分期分批给予遣返。但是,农场有一名医生被留了下来,在夹边沟继续工作了六个月,任务是给死者“编写”病例。一直到1961年7月,全部死者病例才“编写”完成——一千五百多名右派虽然事实上几乎全是饿死,但病例上全然不见“饥饿”二字。
“听人说,农场党委书记原先是陇东一个地区的法院院长。有一天他正在和别人下象棋,手下的干部拿来一份文件叫他划圈圈,说省高院已经批准了前些天报上去的关于几个犯人的审判决定,哪个人枪毙,哪个人劳改。他拿过文件划了圈之后接着下棋,结果一个判了劳改的人被处决了,判了处决的人被送去劳改了。为此免了他的院长职务,后来又调到夹边沟农场当书记来了。”(第59页)
“毛应星在文化大革命中一打三反给枪毙了。她从夹边沟回到兰州后和一个同样是右派的人结婚了,那时都三十六岁了。组织部门认为他们两口子不宜当教师,把他们下放到静安县的农牧站,男的在一个公社种胡麻,女的在另一个公社种小麦,一年见不上两次面。文革当中两口子都被揪出来了,因为‘恶毒攻击’文化大革命被枪毙了。上刑场之前和张志新一样被割断了喉咙:——怕她在公审大会上胡来。”(第63页)
“十一月中旬,死人到了高峰期,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党委书记蒋洪慌了神,跑到张掖地委汇报情况,说,这样死下去了得吗,请地委给调点粮吧。地委书记是一位坚定的老革命,他训斥蒋洪:死几个犯人怕什么?干社会主义哪有不死人的,你尻子松了吗?”(第128页)
<夹边沟纪事> 这样的书,不可不读。不读是数典忘祖,枉自为中国人。
它再一次证明情感和真实的力量巨大,可以越过文字意义上的审美而产生阅读震撼,举凡文字,无非三类:审美叙事,科学叙事,
历史叙事。我们用来消遣的文章多有文采,令人从中得到审美上的阅读震撼,而科学叙事带给我们可信赖的信息,使人获得新知,《夹边沟纪事 》这样的书,非严格意义的
历史叙事,是朴素到黑白的文字,仅仅用它的真实就把人击倒。
我至今推崇《蓝风筝》是我看过的最好的大陆文艺电影,其中有个镜头,濮存昕所在的单位划右派,一群知识分子坐在一起,相对无言,上头有指标下来,根据比例必须得有个右派,在死一样的压抑和沉默中,濮存昕站起来去了趟厕所,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大家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谁也没说话,他惶恐的看了一圈儿共事多年的同僚,默默的低下头,他成了右派,仅仅因为他起身去了趟厕所,他被发去劳改,死在劳改农场。
这一幕多次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记忆中,就如噩梦一般,《夹边沟纪事》中提到的右派,还有比这更为荒唐的理由,但许多年前,该影片对那种情形的真实再现令我热血暗涌内心翻腾不已。如今我已经可以平静的读完《夹边沟纪事》这样的叙述,虽然我很心虚的选择一个明媚宽松的时间---春节假日。
杨显惠这个名字,和夹边沟连在一起。如果不是他写了夹边沟记事,只不过是一个二流地方作家。如果不是他写了夹边沟记事,我们也就丢失了这段
历史。
这是一段尘封四十年的
历史,当年的幸存者散落在各个角落,没有人问过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的死难者早已化为白骨,连他们的后代也不知道埋在何处。幸亏杨显惠这位有良知的作家,不辞辛劳,四处寻访,历经数载,终于揭开了
历史的盖子。
夹边沟,是甘肃酒泉县一个劳改劳教农场,从1957年10月开始,那里关押了近三千名右派分子,每天从事十几个小时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在随后三年的大饥荒中,右派们大量死亡。1960年12月,中央工作组和西北局共同解决甘肃省委的左倾错误,决定释放右派回家时,夹边沟农场仅有数百人生还。这是二千四百多名右派的苦难史,不少评论家称其为中国的“古拉格群岛”。在我来看,《夹边沟记事》绝对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里程碑,在杨显惠面前,那些粉饰太平的御用文人们根本不值一提。
依我看来,夹边沟记事原本就是纪实文学,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意戴上小说的帽子。杨显惠有意用纪实的笔法来再现
历史,没有过多的感**彩,没有华美的文字,只有赤祼祼的真实。
但是真实不等于苍白,相反比虚构更感人。第一篇“上海女人”以爱开始,最后一篇“李祥年的爱情故事”以爱结束,同样刻骨铭心。
那个顾姓的上海女人走了几千里来看右派丈夫,孰料几天前他已饿死。她近乎偏执地不吃不喝,一心寻找他的尸体,火化后又坚持将所有的骨头带上火车带回上海。这种生死与共的夫妻情分,令人动容,为之落泪。
李祥年被打成右派后,为了初恋情人的幸福,狠心不与她联系,后来忍不住思念逃跑去看她,几经磨难到了家门口又放弃了,只因不想连累对方,自己却付出了判刑六年的代价。结尾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了杜拉斯的情人,“快七十岁了,我已是满头白发了,但仍然时时想念着她,没有一天不想她。”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此外,“夹农”里还有另外一种爱,母爱。女右派们因为一个初生的婴儿空前团结起来,她们用各种办法偷东西给母亲给孩子吃,每个人都成了孩子的妈。正因为有爱,夹边沟记事超越了所有同类题材的作品。爱是不朽的,可以超越时代。
当然更多的是悲痛。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饥饿中一天天死去,毫无尊严的死去,没有棺材,没有墓碑,甚至没人掩埋。他们活着的时候是奴隶,死去的时候也是奴隶。“右派”是他们背负的罪名,他们是党的阶级敌人,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对待他们,没有人道主义可言。当死人达到高峰时,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农场党委书记慌了神,跑到张掖地委汇报情况,请求调点粮食。地委书记是位坚定的老革命,训斥他说,“死几个犯人怕什么?干社会主义哪有不死人的”于是大批右派就这样活活饿死了,吃光了所有能够找到的东西,包括沙漠里的野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自己死去。
俞兆远是少数的幸存者,他活下来的办法是偷。“贼骨头”讲述的是他的故事,他曾是夹边沟农场最出名的贼,可最初他是耻于偷窃的,即使饿得全身浮肿。当他眼睁睁地看着同屋的两个右派饿死了,突然就偷起粮食来了,一发不可收拾。古人云“仓禀实知礼节”,饥饿可以让人忘记礼节,甚至于人吃人。俞兆远是幸运的,在饿死之前被解救出来,到了招待所有饭吃,可他还是偷烧饼,回到家后又忍不住偷吃粮食,而且非要生吃,为此老婆差点跟他离婚。貌似可笑的结局折射出的是深不可测的悲哀。
高吉义也活了下来,因为他逃跑了。逃亡过程惊心动魄,背后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他是和师父一起逃跑的,半途师父走不动了,又不愿拖累他,就让他一个人逃,自己等着被人抓回来。结果师父被狼吃掉了,这件事令他终生不安,一辈子也想不通。
最后用索尔仁尼琴的名著《古拉格群岛》的开篇语结束这篇短文,“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
给
历史打一个补丁
江北土著
杨显惠先生所著的《夹边沟记事》,据说在《上海文学》上连载时,曾引起很大的轰动,后来天津出了单行本,媒体一阵热议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在此期间,高尔泰先生出版了散文著作《寻找家园》。我碰巧读到,很是震惊,既惊于书里的内容,也惊讶高先生枯瘦却丰润的笔法。我以为高先生除了懂画,还精通文法,能把无尽哀伤隐在朴实文字之后,可堪一再回味。最近花城出版社重版了《夹边沟记事》,有媒体认为该书堪称“中国的《古拉格群岛》”,我认真读了大半,觉得这样的定位未必恰当,但这本书实在有它存在的价值。
夹边沟,是甘肃酒泉县一关押右派犯人的劳改教农场。从1957年10月开始,那里羁押了三千名右/派。1960年12月,中共中央工作组和西北局决定释放右派回家时,夹边沟农场仅有数百人生还。
杨显惠花了五年时间对此进行走访调查,这本书即是这段特殊
历史时期的记录片段,而主要内容基本集中于两个主题;饥饿与死亡。基本所有人的存在都必须围绕这两个残酷的主题,杨显惠要做的和所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地恢复很多个体生命在极其特殊的
历史环境下的全貌,写他们的挣扎、顽强、智慧、苟安、告密、崩溃、死亡、人性。不能忽略的是这批右/派的构成,大部分是教师、医师、工程师、研究人员、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他们属于知识分子。因此,因为故事过于残酷,而在阅读中使我基本忘记了知识分子的定义,或者说杨显惠描述的很多知识分子的故事基本推翻了知识分子的定义。无论以何种方式定义知识分子,都有两条是独立的,一是是非标准,二是真理标准。这两个标准不会为某集团或利益或使用它们的人而发生根本改变。学者余英时对知识分子的定义是:“除了献身于专业工作以外,同时还必须深切地关怀国家、社会以致世界上一切有关公共利益之事,而且这种关怀又必须超然于个人(包括个人所属的小团体)的私利之上,又有勇气在一切公共事务上运用理性。”如果将此视为知识分子的行为标准,那显然,我们绝大多数拥有知识分子头衔的人做得都太不够了。
回头正题。在夹边沟,很多时候,正面抗争意味着灭亡,而顺从则意味着死亡。除了运用小智慧苟活,那么剩下的就是逃亡。无数的人没到最后,思想就彻底崩溃了,有人自弃,有人则做了帮凶。
在饥饿与死亡面前,生命太脆弱了;在生命面前,倘若思想被全然劫持,那么信仰与坚持就成了一种渺小,近至荒诞。比夹边沟更为荒凉的是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土崩瓦解。这不是蔑视,不是嘲笑,是过去确实存在过也戗害了无数人的一个事实,我甚至不敢说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走出如此的精神炼狱。
杨显惠曾说过:“我对文学的理解是要高举批判的旗帜,文学的本质是批判。”我不能说他的定义有一定的片面性,也许这是他花费了大量心血的采访之后对文学的认识。
不过,这本书的阅读过程让我多少有点阅读上的障碍。我们知道高尔泰写的是散文,是他的亲历,所以非常有力量。而杨显惠的《夹边沟记事》,其文体是纪实小说。这基本是一个从其诞生以来就一直存在争议的名词,其内容的含混模糊与对读者契约的划分不清,让我格外茫然。从小说的定义看,夹边沟写得很不成功,它与严格意义上的好小说相去甚远,可是它却是以纪实打了一个底子,让你无法漠视。之所以将文体定位于纪实小说,作者或许有这样那样的苦衷,而从文章的内容而言,似乎也只能折衷地定位于小说。
尽管这样的文本定位,让这本书多少失去了一些份量,但我还是愿意将其视为
历史,以示一种尊重。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需要这样的
历史重新呈现在眼前,其意义有三:首先它确实是曾经真实的存在,尽管细节并不十全十美,但整体却依然包含于
历史之中;其次它可以提供我们反思的依据,而不至于漠然置之乃至故意忽视;再就是它可以使后来人警省。这个人,可能是个体,可能是群体,可能是一个政党,也可能是整个民族。
张鸣教授荐此书时,评语是:那个时代的史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杨显惠给
历史打了一个补丁,尽管触目惊心,但十分必要。(江北土著)
作 者: 杨显惠 著
出 版 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9-1 字
《夹边沟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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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杨显惠 著
出 版 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9-1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