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同事搭地鐵，或許是換了新的列車，乘客感覺上比從前要守秩序一些。行車途中突然從車廂遠處 傳來民歌聲，乍听還以為是廣播，但歌聲越來越近，原來是live music。

　　同事朝歌聲方向白了一眼，嘴里吐出一個閩南語︰“肖”。身邊一個身穿鮮紅皮外套、黑亮皮靴、打扮入時的妙齡女郎似乎也有同感，但只是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沒有說話。

　　歌聲在擁擠的車廂中切出一條走道，好似紅海在摩西面前一分為二一般，一個拄著兩把拐杖的中年男子邊唱邊走，唱完一首還一拐一拐地說︰“向各位伸手要錢就是不敬，大家都有父母弟妹，父母恩情似海……下面我再唱一首……”

　　四周的乘客或是轉頭看別處，或是露出憐憫、鄙夷等復雜的表情，讓人不由得想起電影《瘋狂的石頭》里面的一幕︰兩個騙子在地鐵里試圖演雙簧騙錢，不料竟被全車的乘客一眼就識破。

　　拐杖男畢竟只是賣唱，雖然口里說得漂亮，大家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可能礙于現場的集體壓力，乘客都響應他的“不敬”說，沒有人從腰包里掏出錢來。

　　與台灣同行吃飯，他抱怨前一晚白酒喝過頭，幾個人就干掉六瓶。問曰︰不怕喝到假酒？答曰︰買便宜的，一二十塊一瓶，貴的白酒仿冒的多。

　　煙抽完了，經過路邊的煙酒專賣店，猶豫了一下，看到不遠處有一家國際品牌的24小時便利店，冒著寒風多走兩步，多花幾毛錢買相同牌子的香煙，心想︰橫豎不利健康，寧可多花點錢，也別當傻子買到假煙。

　　在1995年出版《社會信任》一書的美國學者福山，把信任這種道德理念商品化，認為在一個具備高信任度的社會里，個人之間和團體之間因為有互信基礎，所有交易成本都因此降低，最終提高社會運行效率。信任本身因而是一種社會資本。

　　按照福山的理論，在中國的交易成本是高是低，答案恐怕很清楚。當今社會流行的一句說法“在中國除了騙子是真的，其他全是假的”，雖不無憤世嫉俗的味道，卻也道出了某方面的情況。

　以中國“風行草偃”的傳統，政府的態度對于中國社會資本的創造和累積起到關鍵性的作用。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總理溫家寶去年11月呼吁文藝工作要追求弘揚真善美，提倡講真話，反映真實的社會情況，透露了當局也明白自己有難以推卸的責任。一個不重視真相的社會，不可能是一個和諧的社會。

　　近日爆發的華南虎照片真偽事件，顯示中國社會對于真相的一種驚人的渴望，就如《南方都市報》社論所言，網友拍照片、上傳照片、制作對比圖、尋找其他年畫、尋找年畫生產商——其熱情和效率具有一種感染人的力量。

　　網民的這種熱情可以有無數解讀的角度，由于事件涉及政府單位，對真相的執著追求不無挑戰和顛覆權力意志的味道。

　　中國歷史上充斥著權力扭曲真相的斑斑例子，最為惡劣的莫過于趙高當著秦二世的面指鹿為馬，華南虎照當然沒有這麼惡質，但是也已經到了如中國著名野生動物攝影師奚志農所形容，“變成了對公眾智商、社會道德的一個挑戰”。

　　面臨社會對真相的執著，當局恐怕已經無法繼續保持沉默，唯一的出路是誠實面對。如果事件因此能向良性方向發展，短期內至少能挽救政府公信力破產的困局；在重建社會互信基礎的漫長征途上，跨出有意義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