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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腹肌了/中国帮会如何覆灭/张国焘在加拿大/张闻天:愈见光辉的灵魂/新旧之中庸
發佈時間: 10/4/2016 11:52:58 PM 被閲覽數: 133 次 來源: 邦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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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终于有腹肌了




兔死狗烹!揭秘:中国的帮会是如何覆灭

的(图)


京港台:2016-10-5 03:16| 来源:看历史 |    


 


  新政权甫一稳定,即对秘密统治中国的地下社会予以雷霆一击。至此,延续数百年的帮会在中国大陆被彻底消灭了。但毛泽东铲除帮会时曾有顾虑:中共与帮会有过长期合作的经历,而解放军进军上海和四川等地时还一度得益于帮会势力的中立或起义,若此时贸然宣布与帮会决裂,不仅给人“背信弃义”之嫌,还可能引发帮会势力的强烈反抗,严重威胁尚不稳固的新政权。本文摘自2010年第6期《看历史》,作者李远江,原题为《中国帮会的末日时刻》。

  中共与帮会有过长期合作的经历,洪门领袖司徒美堂曾并与毛泽东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图源:维基百科公有领域)

  1950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发布罗瑞卿起草的《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由此掀起了全国镇压“会道门”的高潮。

  在这个指示中,曾经一度在镇反之外的“会道门”组织也在打击之列。解放之初,共产党集中精力进行剿匪肃特运动。尽管部分帮会出于种种原因,与新政权有过对立行动,但在这一过程中,共产党并没有将帮会作为重点的镇压对象。而这一指示的出台,正式表明了共产党帮会政策的改变。

  作为共和国首任公安部长,罗瑞卿不仅推动了此次政策的转变,而且亲自指挥全国公安系统取缔“反动会道门”,短短几年便彻底埋葬了延续数百年的帮会势力。

  风暴前奏

  事实上,早在《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亦称“双十指示”)之前,对“会道门”的处理已经开始了。罗瑞卿奉命组建公安部(1949年7月)之前,华北、东北和西北等老解放区就已经将帮会组织定性为“封建迷信组织”和“反革命组织”,予以取缔。

  1948年2月20,中共中央东北局发出《关于取缔封建会门的指示》指出:“应该教育群众,反复说明秘密封建会门的组织是国民党特务及地富、反革命分子操纵利用的工具……”。

  1949年1月4日,华北人民政府发布《解散所有会门道门封建迷信组织》的布告,提出“自布告之日起,所有会门道门组织,应一律解散,不得再有任何活动”。

  1949年8月14日,公安部开始办公。在罗瑞卿的直接领导下,老解放区取缔封建会道门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若干地区……取缔封建帮会(主要指青红帮)、会道门(主要指一贯道)也做出了一些成绩。……东北的取缔一贯道,天津的打击封建帮会头子争取帮会群众的工作,均有了若干成效,基本上打垮了这些反动组织。”(1949年11月1日,罗瑞卿在第一次全国公安会议上的讲话)

  虽然在北方老解放区的工作成绩斐然,也积累了经验,罗瑞卿却迟迟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取缔会道门的工作。这固然与全国各地特务、土匪活动猖獗,公安部门无暇顾及会道门有关,但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共中央,特别是毛泽东的态度。

  “不可树敌太多”

  建国前后,面对各级公安部门镇压反革命的强烈要求,毛泽东一度“不够积极”(杨奎松《新中国镇压反革命运动研究》),并把帮会组织排除在“反革命分子”之外。

  毛泽东的顾虑从何而来?

  一方面,中共与帮会有过长期合作的经历,而解放军进军上海和四川等地时还一度得益于帮会势力的中立或起义,若此时贸然宣布与帮会决裂,不仅给人“背信弃义”之嫌,还可能引发帮会势力的强烈反抗,严重威胁尚不稳固的新政权。

  对毛泽东而言,帮会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建党之初,他就发现了帮会这个特殊的社会力量。他认为,这些帮会组织是“他们(游民无产者)的政治和经济斗争的互助团体”,“这一批人很能勇敢奋斗,但有破坏性,如引导得法,可以变成一种革命力量。”

  事实上,正是因为确定了团结、利用帮会的策略,中国共产党才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掀起了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的高潮。

  1922年,在毛泽东的指导下,李立三打入红帮内部,成功发动了安源路矿工人罢工。随后,包惠僧、陈潭秋同样借助帮会势力发动了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而李立三套用安源罢工的经验,打入青帮组织,在上海掀起了五卅运动。

  工人运动离不开帮会,农民运动也不例外。20年代初,彭湃通过争取三点会首领黄星南,成功领导了海陆丰的农民运动。而毛泽东指导下的湖南农民运动,也充分利用了哥老会的力量。

  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虽然与帮会势力一度有过矛盾与冲突,但共产党联合帮会共同对敌的政策一直没有大的改变。在抗日战争和后来的解放战争中,共产党都曾得到了帮会势力的拥护和帮助。1949年9月,全国政治协商会议上,洪门领袖司徒美堂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兼中央华侨事务委员会委员,并与毛泽东等国家领导人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了开国大典。

  共产党与帮会长期合作的历史固然重要,但它还不是困扰毛泽东的根本原因。

  由于刚刚诞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个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联合政府,就使得对付反革命的问题变得十分复杂。1949年初,毛泽东在对苏联人解释他的想法时就明确讲过这个问题,他说:如果建立一党政府,这样做就容易得多;如果建立联合政府,那就“必将带来麻烦”,因为共产党必须要顾及其他政党的态度,而不能简单地依据自己的意愿来行事。

  1950年6月,中共中央七届三中全会,毛泽东在书面报告中肯定了镇压反革命的必要性,但在口头解释这个报告的思想时,却明确告诉与会者,当前一切工作的重心,还是在“为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

  对于全党都十分关注的肃清反革命工作,他解释说:在土地改革中,我们的敌人是够大够多的。而现在我们跟民族资产阶级的关系搞得很紧张,失业的知识分子和失业的工人也不满意我们,还有一批小手工业者,包括一部分农民也不满意我们。

  因此,毛泽东反复强调:“不要四面出击”,“不可树敌太多”,要分清轻重缓急,“必须在一个方面有所让步,有所缓和,集中力量向另一方面进攻。”

  千载难逢的机会

  然而,随着朝鲜(专题)战争爆发,北朝鲜人民军迅速败退,中国被迫入朝作战,彻底改变了肃反工作缓慢推进的局面。

  1950年10月8日,毛泽东代表中央军委命令东北边防军改组为人民志愿军,准备入朝参战。第二天,毛泽东就把罗瑞卿、彭真等人请进了中南海(专题)。毛泽东说,中央军委已经决定出兵朝鲜。但是,国内还广泛存在国民党残余势力,特务、土匪和其他反革命分子活动猖獗,想听听公安部的打算。

  罗瑞卿回答说,公安部已研究决定,对反革命分子需要“杀一批,关一批,管一批”。对此,毛泽东很满意,要求罗瑞卿与彭真连夜起草一份镇压反革命的文件,这就是著名的《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

  与此前的“消极态度”不同,毛泽东对这次镇反运动非常关注。他对公安部长罗瑞卿解释说,在此之前为什么不能大量地镇压反革命?是因为时机不成熟,我们的财经问题还没有解决,同资产阶级的关系还比较紧张。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提出大量镇压反革命,是不合适的。现在情况不同了,财经问题基本解决了,抗美援朝战争也打起来了,因此,“你们不要浪费了这个时机,镇压反革命恐怕只有这一次,以后就不会有了。千载难逢,你们要好好运用这个资本,不仅是为了杀几个反革命,而更主要的是为了发动群众。”(《罗瑞卿,在第一次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报告》)

  与此同时,刘少奇也说:“抗美援朝很有好处,使我们的很多事情都好办(如搞土改,订爱国公约,搞生产竞赛、镇反等)。因为抗美援朝的锣鼓响起来,响得很厉害,土改的锣鼓、镇反的锣鼓就不大听见了,就好搞了。如果没有抗美援朝的锣鼓响得那么厉害,那么土改(和镇反)的锣鼓就不得了了。这里打死一个地主,那里也打了一个,到处闹”,“很多事情不好办”。(《刘少奇在第一次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报告》)

  言下之意,即使没有朝鲜战争,帮会势力作为反革命势力的一部分,依然会被铲除,差别仅仅在于时间的早晚。

  布局

  “双十指示”发出后,罗瑞卿立即组织公安部全面落实镇反运动,消灭帮会势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工作。

  1950年10月16日,在第二次全国公安会议上,罗瑞卿说:“华北有的党支部领导权已经落入会道门之手,民兵中亦有会道门……山西就有一百万人”,并传达了毛泽东的指示:“一是我们抗美援朝的方针,更便于进行肃反;二是党委领导要加强;三就是不要搞“左”了,要有计划、有秩序地去做,不要夸大敌人。”

  按照罗瑞卿的计划,镇反运动分为三个阶段。1950年10月——1951年10月为第一阶段,配合土地改革,集中力量打击土匪、特务、反动党团及恶霸势力,在老解放区开始取缔反动会道门。1951年10月到1952年10月为第二阶段,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内部肃反,清除政权内部的反革命分子。在新解放区则以打击反动道会门头子为主,结合肃清特务、土匪、恶霸、反动党团骨干。1952年10月—1953年10月为第三阶段,主要的任务就是彻底取缔反动会道门,消灭反革命势力滋生的社会土壤。

  根据这一思路,罗瑞卿决定首先在老解放区完成取缔会道门的工作。在他的指导下,1950年11月12日,山西省展开统一行动,全面取缔会道门。几天之内,逮捕了点传师以上职业道首2050人,破获密室暗道93处,缴获没收大批反动文件与粮食财产,“给了一贯道领导机关以摧毁性的打击”。

  随后,罗瑞卿又亲自指挥,在北京市发动了取缔一贯道的行动。经过两个月的运动,登记点传师720人、坛主4775人、三才663人;封闭大小坛1283处,声明退道者17.8万余人。

  经过一期镇反,老区的帮会势力基本被取缔。

  帮会的末日

  运动伊始,为避免出现“左”的偏向,造成镇反扩大化,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本人都比较谨慎。1951年2月21日,中央人民政府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也为镇反运动提供了法律依据。但是,随着朝鲜战场上的节节胜利,毛泽东开始对镇反运动产生了不满情绪。而罗瑞卿的南巡报告,又进一步加深了毛泽东的判断。

  相对于北方老解放区,南方新解放区的镇反运动进行得困难得多。为了考察和指导南方地区的镇反运动,从1951年2月开始,罗瑞卿连续出巡江西、广东、广西、湖南、湖北、江苏、浙江等地。在考察中,他认为,南方各省对镇反运动的认识普遍不足,对反革命的镇压力度不够。

  毛泽东对镇反运动的不满很快就影响到了罗瑞卿后来的工作。

  1951年1月到4月,毛泽东多次下达指示:“对匪首、惯匪、恶霸及确有证据的重要特务和会门头子,应当放手杀几批”(《毛泽东文集》第六卷)。他甚至“计算”出了一个各地应处决人犯的比例:“按人口千分之一的比例,先杀此数的一半,看情形再作决定”(《毛泽东致小平、漱石、子恢、剑英、仲勋同志并告一波、高岗同志电》)。随即,各地区及省、地、市领导人纷纷表态拥护,主动多报处决人犯计划。

  在毛泽东的推动下,镇反运动很快就跃出了法律的框架,出现了严重的扩大化。虽然4月以后,毛泽东本人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罗瑞卿也在1951年5月10日召开的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上的报告,反复强调要“适当收缩”,控制杀人数字,并将“捕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专署一级,杀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省一级”,但并未从根本上制止各地乱杀多杀的问题。

  到1951年10月,为期一年的第一期镇反运动中,全国共抓捕262万人,处决71.2万人,关了129万人,管制120万人。从1950年10月到1951年底,总计“各地在判处死刑的反革命分子中,土匪头子、惯匪占34%强;城乡恶霸分子占26%强;反动会道门头子(主要是一贯道)占20%;特务分子占15%;其他反革命分子占4%”(《两年来的政法工作》)。如果这组数据准确的话,在一年多的镇反运动中,帮会组织至少有14.2万人被处以极刑。

  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在前两期的镇反运动中,只有老解放区的帮会势力被彻底取缔,新解放区只镇压了帮会头子,大量的帮会组织尚未彻底清除。

  1952年10月12日,罗瑞卿在第五次全国公安会议上明确表示“认真做好取缔反动会道门工作,是此期(即第三期)镇反的中心,也是镇反彻底胜利的重要标志。”1953年底,第三期镇反运动基本结束。但各地的镇反运动却没有完全停下来,直到1956年左右才陆续结束。

  经过三期镇反,一贯道等“反动会道门”被政府取缔,而袍哥、青帮、洪门等帮会组织则“无形解体”。至此,延续数百年的帮会在中国大陆被彻底消灭了。



张国焘在加拿大全家福曝光 晚年幸

福(图)


京港台:2016-10-3 04:47| 来源:搜狐 |    


 


  

  虽然很少有记者对张国焘进行过采访报道,但现在很多媒体对于张国焘的死却有这样的描述“1979年12月3日,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夜,天气异常寒冷,在加拿大多伦多一家老人病院的病床上,一位老人忍受着严寒的侵袭。身边没有护士,也没有亲人。他就这样凄惨地客死异国他乡。他,就是中国现代史和中共党史上的一位特殊人物,中共创始人之一,中共一大13位代表之一,中共早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后来另立“中央”与党中央分庭抗礼,最后投向国民党怀抱进行反共的张国焘。”

  因为有了以上的故事,现在很多网友都认为张国焘的晚年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是被活活冻死的。但事实如何呢?

  我们觉得加拿大应该是个满富的国家,他们的老百姓生活应该是不会这么没有保障的,何况是张国焘这样一个人物。虽然张国焘晚年流落到加拿大很是失落,但肯定不会很穷,所谓“冻死”基本是一些记者自己想当然的。因为在加拿大如果一旦被冻死人,那么这家老人院将面临倒闭和巨额赔偿。别忘了加拿大不是前苏联,是个典型的民主国家,连时任总理特鲁多都在众目暌暌之下,何况个老人院。

  再看看张国焘的后人。张国焘与杨子烈结婚后,育有三子张海威、张湘楚、张渝川,三位皆在美国与加拿大发展事业。一篇文章透露说,经周恩来总理特批,张湘楚50年代在广州中山医学院学医。张国焘夫妇1968年来到多伦多时,长子张海威在加拿大多伦多教数学,二儿子张湘楚在美国纽约(专题)当医生,三儿子张渝川在加拿大多伦多当工程师。张国焘夫妇虽说不上大款,儿子也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什么的,但晚年生活总还是其乐融融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在大陆被整死的刘少奇,比吞安眠药自杀的老战友陈昌浩,可以说张国焘一家过着的是幸福美满的生活。

  1976年前后,时任加拿大总理的特鲁多在多伦多开会,曾在没有预约之下特别前去探望张国焘,时间不是很长。三年后82岁的张国焘走完了他坎坷而又传奇的一生。1994年,在丈夫去世15年后,杨子烈以92岁高龄故去,二人合葬于多伦多松山墓园。河南大卫生态鼠药集团董事长朱禾丰的女儿在加拿大上学,他去过张国焘墓后对我说,与其它墓不同,张国焘墓的方向始终是向着东南方向,向着中国,向着他的家乡江西萍乡。


梁衡:张闻天:一个尘封垢埋愈见光辉的灵魂


更新时间:2016-08-23 12:41:01
  
● 梁衡  
狂想蛮干;三是个人崇拜,缺乏民主。他将这些想法,点点所得,写成文章。这些文字早已不是他当年写小说、写诗歌,而是如红叶经秋,寒菊着霜,字字血,声声泪了。牛冈本为一部队农场之地,虽“文革”之乱,却仍不废鸡犬牛羊。所以他常于夜半凝神之时,遥闻冷巷狗吠之声;而奋笔疾书,却又雄鸡三唱,东方渐白。

   张闻天接受七千人大会后的教训,潜心写作,秘而不露。眼见“文革”之乱了无时日,他便请侄儿将文稿手抄了三份,然后将原稿销毁。这些文章只有作为“藏书”藏之后世了。这批珍贵的抄件,后经刘英呈王震才得以保存下来,学界称之为《肇庆文稿》。

   多少年后当我们打开这部《文稿》时,顿觉光芒四射,英气逼人,仿佛是一个前世的预言家在路边为后人埋下的一张纸条。我们不得不惊叹,在那样狂热混乱的年代里,作者竟能如此冷静大胆地直刺要害。只需看一下这些文章的标题,就知道他是在怎样努力拨开时代的迷雾:《人民群众是主人》、《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政治和经济》、《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阶级和阶级斗争》、《党内斗争要正确进行》。我们不妨再打开书本,听一听他在四十年前发出的震聋发聩的声音:生产力是决定因素,离开发展生产力去改革生产关系是空洞可笑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是不同的阶段,不要急着跨进共产主义。阶级斗争就是各阶级为自己阶级的物质利益的斗争,不能改善人民的生活,共产主义就是画饼充饥;共产党执政后最危险的错误是脱离群众,不要以为党决定了的东西就是对的。为保证党的正确先要作风民主,不要老是喜欢听歌功颂德,个人专断;党内矛盾是同志矛盾,没有什么“资产阶级代理人”,党内斗争只能批评与自我批评,不能镇压……他的这些话从理论上解剖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反右派、“大跃进”、“反右倾”、“文革”等运动的错误,是在为党开药方、动手术。

   1974年2月经周恩来干预,张闻天恢复了组织生活。10月他给毛写信说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希望能回京居住治病,毛批示:“到北京住,恐不合适,可另换一地方居住。”张欲回老家上海,不许,1975年8月被安置到无锡。越明年,1976年7月1日,在党的55周年生日这一天,这个五朝总书记就默默地客死他乡(这一年中共去世四位元老,1月:周恩来;7月:张闻天、朱德;9月:毛泽东)。他临死前遗嘱,将解冻的存款和补发的工资上交党费。这时距打倒“四人帮”只剩三个月。上面指示:不开追悼会,骨灰存当地,火化时不许用真名字。妻子刘英送的花圈上只好写着“送给老张同志”。火化后骨灰又不让存入骨灰堂,而放在一储物间里……正是:在世时难别亦难,春风无力百花残。哲人到死恨不尽,英雄成灰灰含冤。

   张闻天一生三次让位,品高功伟;但又三次受辱,长期沉埋。在延安时因劝毛勿娶江青,被当面怒斥,整风中又屡作检查,此为一辱;庐山会议劝毛反思“大跃进”,被打成反党集团,此为二辱;“文革”被整、被关、被流放,死而不得复其名,此为三辱。大半生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低房檐下难展身。

   但他一辱见其量,有大量,从容辞去总书记,到基层工作;二辱见其节,有大节,不低头,不屈服,转而去潜心研究经济理论,为治国富民探一条路;三辱见其志,不改共产主义的大志,虽为斗室之囚,却静心推演社会进步之理,最后留下雄文四卷,一百一十万言。辱之于他如尘埃难掩珠玉之光;如浮云难遮丽日之辉。他甚至于懒得伸手去弹掉这些浮尘,而只待历史的清风去慢慢打扫它。果然,清风徐来,云开雾散。

   他去世后三个月“四人帮”倒台,三年后中央为他开追悼会平反昭雪。邓小平致悼词曰:“作风正派,顾全大局,光明磊落,敢于斗争。”1985年,他诞辰八十五周年之际《张闻天选集》出版,1990年他诞辰九十周年之际四卷本一百一十万字的《张闻天文集》出版。到2010年他诞辰一百一十年之际,史学界、思想界掀起一股张闻天热,许多研究专著出版。2011年《人民日报》出版新年第一期的《文史参考》杂志,封面主题是:“遵义会议后中共最高领导人不是毛泽东而是张闻天。”《北京日报》刊出建党九十周年特稿《张闻天在中共党史上的十大贡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人心有秤,公道归来,一个时代的巨人重又站在历史的云端。历史有时会开这样的玩笑:一个胜者可以成就功业霸业,为自己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把他的对手打倒在地并踩在脚下;但历史的风雨会一层一层地剥蚀掉那座华丽的宫殿,败者也会凭借自己思想和人格的力量,重新站起身来,一点一点地剥去胜者的外衣。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
  
还汝洁白漫天雪
  
   2011元旦,我为寻找张闻天的旧踪专门上了一次庐山。刚住下我就提出要去看一下他1959年庐山会议时住的177号别墅。主人说,已拆除。我知道庐山上的老别墅是一景,是文物,六百多座都是专门编号的,怎么会拆呢?主人说因旅游业发展的需要,那年就选了两栋拆建改造。老天不公啊,六百选二,怎么偏偏就轮上他呢?我说那就到原址凭吊一下吧。改造过的房子是一座崭新的二层楼,已经完全找不到旧日的影子。里面正住着一位省里的领导,我说是来看看张闻天的旧居,他一脸茫然。我不觉心中一凉,连当地的高干都不关心这些,难道他真的已经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

   第二天一觉醒来,好一场大雪,一夜无声,满山皆白。要下山了,我想再最后看一眼177号别墅。这时才发现,从我住的173号别墅顺坡而下,就是毛泽东1970年上山时住的175号别墅,再往下就是1959年彭德怀住的176号和张闻天住的177号。三个曾在这里吵架的巨人,原来是这样地相傍为邻啊。1970年毛泽东曾在175号别墅住了二十三天,每日出入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睹“屋”思人,难道就没有想起彭德怀和张闻天?

   现在是冬天,本就游人稀少,这时天还早,177号就更显得冷清。新楼的山墙上镶着重建时一位领导人题的两个字“秀庐”。我却想为这栋房子命名为“冷庐”或“静庐”。这里曾住过是一个最冷静、最清醒的思想家。当1959年,庐山会议上的多数人还在头脑发热时,张闻天就在这座房子里写了一篇极冷静的文章,一篇专治极“左”病的要言妙道,这是一篇现代版的《七发》。我在院子里徘徊,楼前空地上几棵孤松独起,青枝如臂,正静静地迎着漫天而下的雪花。石阶旁有几株我从未见过的灌木,一米多高,叶柔如柳,枝硬如铁,缀着一串串鲜红的果实,在这白雪世界里如珠似玉,晶莹剔透。我问送我下山的郑书记(他曾在庐山植物园工作)这是何物?他说:“很少见,名字也怪,叫平枝荀子,属蔷薇科。”我大奇,这山上我少说也上来过五六次,怎么却从未见过?是今日,苍天特冥冥有指吧。平者,凭也;荀者,寻之。我忽闻天语解天意,这是叫我来凭吊和寻访英灵的啊。难怪昨夜突降大雪,原来也是要还故居主人一个洁白。我在心底哦吟着这样的句子:

   凭子吊子,惆怅我怀。寻子访子,旧居不再。飘飘洒洒,雪从天来。抚其辱痕,还汝洁白。水打山崖,风过林海。斯人远去,魂兮归来!

   (文章有少量删减。)

   作者梁衡:人民日报副总编辑、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记者协会全委会常务理事、人教版中小学教材总顾问。)



胡适:新旧之“中庸”





  撰文:高全喜

  《东方历史评论》微信公号:ohistory

  1

  1962年2月24日,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胡适主持该院第五次院士会议时骤然离世,蒋介石得此恶耗后,写下一副挽联以示哀悼:

  “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

  2月27日,蒋介石又送来挽额,上书“智德兼隆”四个大字。3月1日,蒋介石亲临吊唁现场,瞻仰胡适遗容,与遗体告别。6月27日,蒋介石又颁布“国民政府”褒扬令,表彰胡适一生对国家民族的贡献,有盖棺论定之意,颂词如下:

  “中央研究院院长胡适,沈潜道义,浚瀹新知。学识宏通,令闻卓著。首倡国语文学,对于普及教育,发扬民智,收次甚宏。嗣讲学于寇深患急之地,团结学人,危身明志,正气凛然。抗战军兴,特膺驻美大使之命,竭虑殚精,折冲坛坫,勋猷懋着,诚信孔昭。胜利还都以后,仍以治学育才为职志,并膺选国民大会代表,弼成宪政,献替良多。近年受命出掌中央研究院,鞠躬尽瘁,罔自顾惜。遽闻溘逝,震悼殊深!综其平生,忠于谋国,孝以事亲,恕以待人,严以律己,诚以治学,恺悌劳谦,贞坚不拔,洵为新文化中旧道德之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之师表。应予明令褒扬,用示政府笃念耆硕之至意。此令。”

  自1932年蒋介石与胡适在武汉相识,至1962年胡适在台湾去世,两人之间的交往存续了三十年。悠悠半甲子,两个志向旨趣殊为不同的人,经历了相知相助,其间也有隔阂与嫌恶;但三十年风风雨雨下来,也算得上互相知根知底了。就胡适而言,他既不像革命家似的与当局有一种不共戴天的敌意,更不像投机者那样给人以曲意逢迎、依阿取容的嫌疑;从蒋介石来看,他能够结交胡适这样的诤友,能够一听对方的讽谏,也很难得。这一切,都是当代知识分子未曾经历、也很难理解的事情。所以蒋介石缅悼胡适的挽联,也算得上一位故知最后的知人之论了。

  

  蒋的挽联本身采用工整的对仗——“新文化”对“旧伦理”,“旧道德”对“新思想”,“楷模”对“师表”——体现的是旧式的形式。这本来并不稀奇,蒋在生活习惯上是一个很传统守旧的人;但就实际义涵而言,蒋介石却别出心裁,挽联的笔法遣词完全是白话,用新式的词汇附和旧的形式,体现的是一种新精神。这一内容上完全新式的表述在形式对仗上又极为讲究:

  “文化与伦理偏于古今传承的形式,道德与思想着重精髓;“师表”是传统士人的崇尚,“楷模”是现代世俗的标榜;所以在“旧伦理”中才称道“师表”, “新文化”中是要讲“楷模”; “旧伦理”中做“旧道德”的“师表”, “新文化”中做“新思想”的“楷模”,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在“旧伦理”中做“新思想”的“师表”, 在“新文化”中做“旧道德”的“楷模”! ”

  挽额“智德兼隆”倍赞“思想”与“道德”兼弘,那么思想与道德是否可以各分新旧呢,“新道德”与“旧思想”之说法是否成立呢?揆诸蒋介石的心性,考订胡适的生平事迹,我们应当认为,“智”或者“思想”就是指新思想,“德”或者“道德”就是指“旧道德”,因为“新文化”的精髓就在于“新思想”,“旧伦理”的精髓就在于“旧道德”。蒋介石的挽联本身,从形式到义涵,都是一种恰如其分的雕琢——在新旧的折中状态中找出其综合,所谓“智德兼隆”就是说新旧传承与结合的完人。这一挽联本身就是一种传统智慧的表达!

  实际上胡适和蒋私人之间一度是有很大冲突的,尤其是自1946年胡适归国力促国共和谈以讫1960年“雷震案”发,这一点在近年公开的蒋介石日记中多有揭露。另一方面,在1949年胡适去美后大陆方面也没有完全放弃争取他。只不过相比于大陆方面的“多壮志”和“换新天”,蒋尊重中国传统并且顾及文人的颜面,所以最后胡适在蒋和共产党之间还是选择蒋,在游荡美国有年后还是选择定居台湾,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这未必见得是胡适完全认同蒋政权,而是一个身处乱世、心怀国家而又力求保持温雅平和的才子文人,在不能两全时一种免受屈辱的艰难抉择。胡适在新旧两种理念和潮流之间多少是亦新亦旧,他在新旧之间维持这么一种平衡与连续性也是艰难而煞费心机的。反过来说,挽联和“褒扬令”之事也让我们能认识蒋介石个人,无论他在私下对胡适的“书生意气”是如何不屑与忿恼,最后还是能够“克己敬人”,给了胡适一个隆重的“盖棺”之论定——这一点绝非做作!

  平心静气,反观自身,知识分子,特别是中国历史中的文人,如何处置自家面对学术与政治时的那种紧张,恐怕是一个永恒的事情。就此而言,蒋、胡之间这一“君臣关系”已经做到极致:既是敌人,又是朋友,各自不丧失自己的立场,而又不把对方消灭之而后快。这一“君臣关系”,起码在二十世纪国共两党对垒的阵营中无出其右,此前不见一对,此后也不见一对!

  2

  胡适逝后葬在台北“中央研究院”对面的山坡上,与董作宾墓、董同龢墓以及吴大猷纪念碑为伍,胡适墓园一带后来辟为胡适公园。胡适墓的墓志铭由门下弟子毛子水——毛子水与胡适本人、与北京大学、与蒋介石皆渊源极深——撰文,由金石名家王壮为(渐翁)书写:

  “这是胡适先生的墓,生于中华民国纪元前二十一年,卒于中华民国五十一年。这个为学术和文化的进步,为思想和言论的自由,为民族的尊荣,为人类的幸福而苦心焦思,敝精劳神以致身死的人,现在在这里安息了!我们相信形骸终要化灭,陵谷也会变易,但现在墓中这位哲人所给予世界的光明,将永远存在。”

  胡适生前在美国时曾立下遗嘱,指定在美国的杨联陞和在台湾的毛子水为自己死后的“遗嘱执行人”。在胡适逝世后,毛子水写过许多纪念文章,其中有一篇《胡适之先生给我们的遗产》,谈到胡适“对中国文化的贡献”。这一贡献计六个方面:

  第一,胡适提倡的白话文运动,不但对国民教育大有好处,而且还使我们的文学有了健康的身体与健康的精神。

  第二,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为大家提供了一种新的科学的研究方法,从而改变了中国传统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治学道路。

  第三,胡适介绍的实验主义教人要懂得怀疑,不要盲目迷信现成答案。

  第四,胡适提倡的“社会不朽论”,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明白自己对于国家、社会以及人类文明的责任。

  第五,胡适提倡的理性,是指无论讨论或处理什么事情,都要依据事实或证据才能作决定。

  第六,胡适崇尚民主,是因为“民主是人类在政治上最进步的方式”;胡适崇尚自由,是因为“自由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原动力”。正因为如此,他认为民主和自由是人类幸福的源泉,我们建立国家,就是为了实行民主、拥护自由、增进人民的幸福。

  毛子水对胡适一生贡献的这一综述,最为中肯。毛子水以白话文为恩师胡适的墓志铭撰文,这一做法按照中国的旧式文人传统颇有些“异端”色彩;但看毛子水总结归纳胡适“对中国文化的贡献”,首一方面就是提倡发动白话文运动,这样,以白话文撰写墓志铭才是尊重和继承乃师遗志,表彰先师的功绩。

  唐德刚在谈及胡适的首要功绩时也说:“白话文这个事情不是小事,兹事体大”。他用文言“兹事体大”来强调白话文在现代中国整个文化精神面貌基础层次上的决定性变革。白话文不仅仅旨在“维新”,因为白话文与“新”和现代之间没有必然关联,自宋元以来,白话文的小说俗曲一类就一直在中国社会底层酝酿,只不过与君子大人的雅言之间有藩篱之隔。胡适之提倡白话文,仍然是强调中国式的东西和中国式的情怀,只不过在看似不经意间已然注入了“新”的嬗变——正如他在1918年白话文运动蓬勃兴起时所提出的口号“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

  毛子水的上述六条概括所归纳的胡适的功绩,大致可分为三类:首先是第一、二两条的“白话文”和“知其所以然”的治学方法,这主要是在学术和教育领域;其次是第三条的“实验主义”和第五条的“理性”,这两条主张既是治学方法,又是社会生活中的处事态度,还未尝不是一种政治主张;最后是第四条的“社会不朽论”和第六条的自由与民主,这是典型的社会政治态度。还需注意的是,毛子水概括归纳胡适的贡献,用的动词多是“提倡”和“介绍”。确实,胡适一生的贡献,既不存在于一部皇皇巨著,也不体现于一套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更不是空想主义的“为帝王师”,而是在于他所提倡的实实在在的人生态度、学理方法和政治主张,以此在家国民族的一般风气中造成一种温文尔雅、敦风化俗的效果,尽量减少各种极端非常的行径。

  胡适的个人性格相当自信。他从最初在上海读书起就非常自信,他要涉猎什么,会很迅速地进入,成为风头浪尖的人物。但自信归自信,他却从来不固执,倒是擅长因缘际会、就事逢时地展开多方事务,而不穷执于某一种理论、某一种主义。在“问题”与“主义”之争中,胡适天性就趋向于实际问题的知与解。坊间常常传说胡适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胡适未曾深入研习过西方的政治法律理论,不曾掌握自由主义理论体系;他的自由主义毋宁是一种生活态度和学术态度。

  胡适常自称是一个“实验主义者”(在中国往往以讹传讹成“实用主义”)并受业于哲学家杜威,但他的实验主义主张与严格的美国实验主义哲学又相距甚远,所谓“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不过也是一种学术和生活态度,以正舆论风向。胡适是“中国哲学”这一现代学科的开创者,并以《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最终拿到自己的博士学位,但倏忽即过,后来海峡两岸的中国哲学研究分别宗的是熊十力和冯友兰的道路。胡适亦曾领“新文学运动”的风气之先,所写的《尝试集》是中国第一部白话诗集,但在文学运动转向政治运动后便急流勇退,提倡“整理国故”,做起考据文章。1923-1924年发生“科学与玄学”论战,胡适被认为是“科学派”丁文江等人的后台;但到1927年,胡适与“新月派”诗人们在上海创办新月书店,提倡新格律诗,在他身上哪里还有“科学派”的影子。

  在新旧交替、世相变幻的大时代,胡适这样一路随机应变、与时俱进的走下来,学问涉猎不可谓不驳杂,应该当得上“杂家”的称号。胡适在古典小说《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三侠五义》《海上花列传》《儿女英雄传》《官场现形记》《老残游记》等十二部小说的研究皆卓然有成,著述六十万言,结集为《中国章回小说考证》出版。自1921年3月发表《红楼梦考证》初稿,到1962年逝世,胡适终生关注红学研究,逝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还是谈《红楼梦》的。围绕着《红楼梦》,胡适曾与顾颉刚、蔡元培、钱玄同、周汝昌等现代红学各家有大量讨论。

  胡适写有《中国禅宗史》,日本学者柳田圣山收集胡适的有关讲词、手稿、书信等编成《胡适禅学案》。基本上胡适的禅宗研究就是要肯定北宗神秀的“渐修”学说而否定南宗慧能的“顿悟”说,并且证明《坛经》里“五祖弘忍传慧能法衣”的故事只是慧能的弟子神会为了和北宗争夺皇室供养所编造出的神话。胡适专门辩护中国是有哲学的,这个实际上有意气在里面,这就有为文化找尊严的情绪在里面,包括他写禅的问题,他是对铃木大拙写禅的方式不满的,他要找中国自己的一套论述,他还是要为中国人文化上的尊严和面子。1942年,胡适开始关注《水经注》研究,此后20年间,在《水经注》版本研究上花费了巨大的精力。胡适搜集了四十多种《水经注》的版本,用了千百个证据,推翻了“几成定谳”的所谓戴震抄袭赵一清《水经注》校本的冤案,形成《戴东原的哲学》一书。

  胡适的一生,与二十世纪中国的多舛命运交相参半;他的人生,在求学受教、婚恋家庭、治学授业、参政议政、休闲品味等各个不同的领域都经历了新与旧之间的碰撞、裂变与融合,而他在绝大多数方面都做到了悠游裕如和游刃有余,即在少数憾事上也不失君子的风雅之度。胡适原名嗣穈,学名洪骍,字希疆,后改名适,字适之。适与适之之名与字,从机缘上讲,系取自当时盛行的天演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说。但从解字的套路来看,“适”的本意是切合、相合、刚巧、恰好的意思,正合了中国传统中所推重的“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中庸”之道。胡适的一生,本身就是一种智慧的体现,如果用传统的话来说,可以说是“极高明而道中庸”。

  对于“中庸”本意,朱子在《四书章句集注》中释为“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也。”“极高明而道中庸”一句名言,出自《中庸》第二十七章:“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朱注认为此章尽言人道,提出“析理则不使有毫厘之差,处事则不使有过不及之谬,理义则日知其所未知,节文则日谨其所未谨”[ix]的境界。朱子提出的这一境界偏于圣贤式的生活。固然,胡适不会自比圣贤,他是真正于生活中的大节小事处都持以“平常之理”,而做到了“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佛家讲“平常心即是佛”,胡适是以“平常心”、“平常之理”来实践人生,应对万物。“平常心”不是和稀泥,而是将“高明”融贯或者说掩藏在“中庸”的洒扫应对之中。这难道不是“中庸”之道的“精微”展现吗?

  3

  百年来激荡困扰中国的命运乃是“古今之变”。一个“变”字通古今、新旧之两极。在百年来国人所熟悉的“革命”式话语诉说中,今与古、新与旧往往势不两立,不可调和,古与今、旧与新之间的嬗变往往诉诸于绝对的否定原则。然而,正本清源,就中国文化伦理与政治传统而言,“革命”的原则却不是绝对的否定,而是一种“中庸”式的变通。

  在“易”之六十四卦中,“革”卦作为第四十九卦,下离上兑相叠,离为火、兑为泽,所谓泽火革。泽内有水,水在上而下浇,火在下而上升;火旺水干,水大火熄;二者相生亦相克,必然出现变革。我们常常讲“势同水火”,就是讲火旺水干,水大火熄,水火势不两立,不可调和的道理。今与古、新与旧之间的“革命”式对立,恰恰是“势同水火”。如果“革”卦的意义仅在于此,那就谈不上什么智慧,更说不通它为什么属上上卦了。东汉经学大家郑玄释“革”字为“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谓之革也。”这也正是“汤武革命”的题中之意。但“汤武革命”不同于现代中国的“革命”的地方,还要从“革”卦的精义讲起。“革”卦的真正要害在于一个“变”字,讲求顺天应人。这才是“革命”一词在中国的本意。

  在水火两极之间的“变”中如何做到“顺天应人”,这才是“革”卦之所以属上上卦的精妙所在。这一精妙所在,恰是“中庸”的“极高明”之处。“中庸”崇尚的是一个“通”字,是两“极”之间的相通。所谓“极到反而相通”,是说要打通两极就要使对立双方都达到极致,在两极的极致处寻找到对立双方的相通之处。这应该才是“极高明”的“高明”之处,而这种“高明”在旁人看来又是“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平常之理”,所以说是“中庸之道”。所以,“革”卦所要求的“顺天应人”的精微就在于“中庸之道”和“平常之理”。 “中庸之道”虽无法排除“汤武革命”中“改正朔,易服色”的极端情形,却力求在大多数情形下做到“不偏不倚、无过不及”, 以“复古”化解“革命”,以“平常”化解“非常”。所以,“革命”的中国原则不是绝对的否定,不是非常的对抗,而是“中庸”式的变通。

  就胡适而言,他所面对的是旧的文化伦理传统与新的文化道德思想之间的相生相克之对立,以及家国天下各个领域间的相互扞格与萦缠缭绕。按照中国传统的“立功立德立言”之“三不朽”的标准,胡适似乎没有一条达标,而是游离在“功、德、言”的不朽标杆之间。他不像康有为和杨度那样曾经预谋枢机,也不曾像熊十力那样呕心沥血进行理论体系建构,又不曾像鲁迅或者林语堂那样以中文或英文文学功底见长,更不曾像陶希圣或郭沫若那样在毁誉参半的人生之外留下后人无法忽视的史学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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