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我移民澳洲18年来思想的转变和困惑
移民澳洲18年了。头七八年还分不清党、国,爱国连党一起爱。在澳洲反华高潮中,我用英文写下长篇大论,为中共辩解,并把它们分发给我的西人同事们,包括我的老板和高高在上的公司技术总监。我到中国大使馆对面去斥责那些静坐示威的法轮功。我征集中国人签名给澳洲总理写信,要求他制止澳洲的反华浪潮。我整个就是一个战斗在敌后的革命英雄。我被西人同事们背后戏称"communist(共产主义者)“。这在西方不是一个褒义词,相当与于中国的”反动派“。
然而,十年以来,随着我不断接触到在国内接触不到的事实,我对中共的看法一直在向负面发展。终于有一天,量变导致质变,天生闲不住、总觉匹夫有责的我又开始向国内的同胞们传播真相,揭露谎言。于是我开始被国内的”爱国“的同学、同事们冷嘲热讽、劈头谩骂,次数之多已经不可计数。我慢慢地脸皮也厚了,不再因此痛心烦恼了。毕竟早十年我要是碰见今天的我,我也会鄙视为卖国贼的,所以也怪不得国内这些同学同事。
然而国外的很多同胞却让我称奇。有位大哥,比我早到澳洲十年,现在应该已经在澳洲定居30年了。他一向自视聪明而且开明,常提起当初在国内大学当老师时,组织上让他入党被他拒绝的往事。这些年来我们见面不多,最近在微信上连起来,发现此君在朋友圈上发的帖子,基本上就是个五毛党。跟他辩论了几句,发现他所引为支持论据的,都是周小平之流的左派代表。
在我周围这些在澳洲定居了几十年的中国人里面,像L君这样的人还不少。有一对夫妻在澳洲定居也有近二十年了,都是大学毕业,在澳洲从事技术工作,生活富裕。有一次在我家做客,我做龙虾招待他们。谈到毛,男客称”毛主席“,我酒后说话不经脑子,我说你怎么还叫”毛主席“,这个人比希特勒还坏。女客脸刷地沉下来,站起来坐到桌子另一半去了,余下一晚上都沉着脸。这要不是在我家而是在她家,估计要下逐客令了。
怎么会呢?我这十几年看到的这些东西,他们能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一次次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
第二节:顿悟原因
这样纳闷了很久,直到有一次和一个波兰人聊天。当我说到中共雇佣五毛党冒充百姓在网上攻击不”和谐“的言论,发表”和谐“言论时,这位波兰朋友不以为然地说:”美国政府肯定也在做一样的事。“ 我这次没喝多,没有反驳,但心里暗笑:亏他还来自民主的波兰,却对西方民主机制一窍不通。
在美国,民主高于一切。虽然这些年因枪支泛滥造成的大屠杀此起彼伏,但却没有任何人谈论控抢。多数人只知道这是因为美国步枪协会太强大,却不知道步枪协会之所以强大到想让哪个总统下台他就得下台,是因为它的后台是美国高于一切的民主意识,有朝一日这个理念变了,步枪协会一夜之间就会垮掉。为了防止政府做大而演变成为压迫百姓的暴政,美国的宪法第二修正案确保人民拥有枪支的权利,以便一旦政府成为暴政,人民有能力武力推翻它。所以在美国一旦政府试图控枪,人民立即怀疑这是政府要做大的信号,而政府试图做大在美国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旦人民有此怀疑,政府下台指日可待。美国有很多民兵组织不是为了防范外敌入侵,而是为了有朝一日政府要做大时好跟它战斗。不要小看美国这些民兵,美国独立战争击败大英帝国不败之师的,就是这些民兵;内战头二年一再击败装备精良人数数倍于自己的北军的,也是这些民兵。1995年,这些民兵中的一员提姆西.麦克维炸塌了俄克拉荷马市政府大楼,造成168人遇难,就是因为他二年前目睹了联邦调查局围剿大卫邪教造成教徒集体自焚,他要给这个在他眼里不断做大的美国政府一个教训。
所以不论有多少屠杀,政府还是没有人敢认真提控抢。
近几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国土安全局频频被内鬼泄密,造成情报领域的重大挫折,这些泄密的内鬼没有一个是为了钱或者是与他国勾结。他们都是因为看到政府监视百姓的能力如此强大而感到恐惧,担心这会滋生强权压制民意,于是宁肯身败名裂也要将这些监控手段揭露出来。虽然这些人泄密对美国情报工作造成巨大损失,但对他们的处罚与他们的罪行相比却出奇地轻。比如泄密的军情分析员曼宁只坐了四年牢就被奥巴马赦免。这就是因为他们泄密的动机很高尚,是出于美国根深蒂固的民主理念和对政府的戒心。而且你要知道,在美国这些监控手段不是政府想用就能用的。对于本国国民,如果政府想暗中入室搜查或监听通讯,必须先要向检察官提交证据,证明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嫌疑人已经或者正在从事有很大危害的犯罪行为,由检察官批准才能进行。而检察官是完全不受政府左右的,他们的神圣职责之一就是随时对政府抱有戒心,防止它做大。
所以,美国政府暗中雇人冒充百姓左右本国民意,这对民主的威胁,相对于CIA监控犯罪嫌疑人的手段对民主的威胁,就好像是一个强奸亲妈的禽兽相对于一个对漂亮女孩吹口哨的小屁孩儿。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美国的政客喝醉了酒在梦里都不敢想。如果美国政府胆敢这样做,不论是多隐密,马上会有几百个内鬼站出来爆料,政府马上就会垮台,而责任人会身败名裂。
所以这完全是天方夜谭。
然而这个来自民主国家的波兰人却信誓旦旦。
为什么?我想明白了。我前面提到的关于美国民主的这些些事实事件,你拿任何一件问他,他都会说”我知道“,但当他面临美国政府会不会雇人冒充百姓左右民意这个问题时,他联想不到这些事件。对他来说,这些事件和这个问题没有什么联系。他只是把每一件事简单地储存了起来,而没有把他们联系起来。所以对这个问题他没有能力提供一个建立在逻辑分析基础上的答案,于是他的答案就是"天下的政府都不是好东西。" 在西方民主国家,即使民主理念和对政府的戒心没有美国人那么强,政府还是一个代表强权的多少有些负面的概念。在老百姓眼里,跟着政府人云亦云是件很蠢的事。所以对于绝大多数公众,包括这个波兰人,当你对政府的行为无法准确判断时,最安全的策略就是表面上采取怀疑甚至敌视的态度。
而当我听见看见一个事件时,我不仅把它作为一个故事记录下来,我还会”琢磨“这件事的因果和各个方面的性质。比如俄克拉荷马大爆炸,在政治方面,我认为这从一个极端的角度这反映了美国国民极强的民主意识和对政府极强的戒心。所以当我面临跟美国民主有关的问题时,我就能联想起这件事。同样这件事,在军事方面,它说明了一卡车的炸药的威力。所以当我面临跟爆炸威力有关的问题时,我也会联想到这件事。
这样,随着我所见所闻越来越多,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之间都建立起了关联,它们构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逻辑网络。这个网络就好像一个智库,当我面临一个新的事件,需要对事件的性质做出判读时,这个智库就可以立刻为我信手掂来一堆论据,让我能迅速得出一个准确的推论。然后,这个新的事件和我关于它得出的各种结论,又被充实到我已有的逻辑网络之中,使这个智库更加涵盖广泛。如果事后事实证明我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对得出这个判断的那部分网络就更加有信心。如果我事后发现这个判断有误,我就会找出错误的逻辑线路,然后更正它。
于是,一个如下的良性循环就产生了:
- 我接触到的事件越多,我的智库网络就越准确越涵盖广泛。
- 我的智库网络越准确越涵盖广泛,我对新事物做出准确判断的能力越强,我就越愿意接触新事物。这就好像善于填字游戏的人看见那些空格就来兴趣,而不善于这个游戏的人看见那些空格就头疼。
- 我接触到的新事物越多,我智库更新、更正、扩展的机会也越多, 它就越准确越涵盖广泛。
产生这种良性循环的前提条件,就是你的有这种对所见所闻进行分析和归纳的能力。没有这个能力的人,他们看见听见的事件和你一样多,但所有这些事件都只不过是无数个孤立的没有关联的孤立事件,他们所见所闻不论多少,对他们对世界的认识都没有什么裨益。所以才我周围才会有那么多中国人,出国二三十年,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还是一个五毛党的心态。
第三节:从人一生的思维发展模式来解释
人一生的思维发展模式是什么样的呢?从出生到六七岁七八岁的阶段,他们的思想是开放的,他们接受别人对他们的影响,包括言传和身教,并由此而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因为如果他们从一生下来就闭塞,他们什么都学不到,自然无法生存。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个阶段他们是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父母自然为了他们好,会试图把他们自己认为对的东西教给孩子。所以在这个阶段开放自己接受外界影响是动物正确的本能。过了这个阶段,孩子的世界观就成型了。从此以后,少数的人因为有对所见所闻进行分析归纳的能力,他们不断接触新事物,不断以此来扩展和更正自己的智库网络,这个过程一旦形成良性循环,就会持续一生。如果他生长在信息发达的民主社会,那么他的智库网络可能一生都没有方向上的改变,只是不断地微调和扩展。但如果他成长在一个充满虚假信息、错误标准的环境,比如早年的中国尤其是北朝鲜,然后他来到一个信息发达的民主社会,那么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的这个智库网络可能完全被推倒重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而其余的那些人呢?因为他们没有自己判断是非的能力,他们离开父母之后,就关闭了自己的世界观。从此,外界不再有改变他们世界观的能力,因为他们只去相信那些能够证明自己世界观正确的事件,而对于那些能够证明自己世界观错误的事件,他们就把它屏蔽掉,不去看那条新闻,不进那个群,或者斥之为假新闻。总体来说,这实际上是动物的一种正确的保护性反应,因为那些自己没有判断是非能力,离开父母荫蔽后却仍然轻信别人的人群,从来都是邪教、传销骗局的骗子们努力的对象。
我在高一的时候,大概是1980年左右,我看共产党印刷的历史课本,上面讲到台儿庄大捷国民党歼灭日军2万多人,又讲到八路军平型关大捷歼敌一千余人,以及百团大战时战士们如何勇敢地进攻一个日军盘踞的煤矿,击毙日军十多人。十四五岁的我当时就想,中共自然要夸大自己的战功并缩小国民党的战功,然而夸大之下的自己战功却远远赶不上被缩小了的国民党的战功,由此看来国民党才是抗战的主力。三十多年之后,我和一位英文流利出国无数次的北京外企工程部经理讨论这个话题时,他坚持日军在中国阵亡的三十多万人里面,共产党击毙的应该是三分之二。我给他发去一些链接,他嗤之以鼻:”这些都是反共的宣传。“
请注意,这是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它概况了所有那些离开父母后就关闭了人生观的人群的心理状态。这解释了为什么这位标准的高层精英能够坚信如此荒谬的信念,为什么那么多知识分子移民澳洲二三十年了仍然是一颗五毛党的心。因为所有能够证明他们世界观错误的信息,都被他们一句”这些都是反共的宣传“轻轻屏蔽掉了。
第四节:结论
你环顾四周。那些爷爷奶奶被大跃进活活饿死,爸爸妈妈在文革中被游街,自己的同事被嫖娼,自己的孩子喝毒奶,好不容易去了美国还要闹着在美国大学里面成立党支部的人,他们是大众眼里公认的爱国典范。而你呢?你生在红旗下,沐浴着党的阳光雨露成长起来,但出了国以后却数典忘祖,投靠帝国主义反华势力,转身对自己的祖国指手画脚,你自然是大众眼里公认的叛徒、民族败类。然而你真的应该为此感到自豪,因为真正的原因是:你比他们智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