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力整顿财经自媒体，言论钳制几无死角

中国大力整顿财经自媒体，言论钳制几无死角 https://t.co/YEJw9TRauo

— 美国之音中文网 (@VOAChinese) September 15, 2021

　　华盛顿 —

　　中国政府近期掀起网络整顿狂潮。8月27号，国家网信办宣布，即日起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清朗·商业网站平台和‘自媒体’违规采编发布财经类信息专项整治”，严重打击“唱衰中国经济”，“哄抬股价，煽动悲情和恐慌”等行为。截至9月8日，近三千违规账号被处置，从几百万到几千粉丝的社媒账号均在打击之列。经此强力打压，中国大陆本已艰难生存的言论空间，再度降到历史新低。分析人士指出，此举可能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经济衰退而“提前维稳”，也将所有可能讨论社会事件的出口彻底封死。

　　清朗行动再现

　　饭圈清朗行动余息未平，中国政府再次出手整治另一个目标 - 财经自媒体。

　　8月27号，国家网信办宣布，即日起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清朗·商业网站平台和‘自媒体’违规采编发布财经类信息专项整治”。

　　冗长的打击范围包括八类违规问题，在网信办以及各大官媒悉数列出：一是胡评妄议、歪曲解读我财经方针政策、宏观经济数据，恶意唱空我金融市场、唱衰中国经济等；二是毫无立场、不加判断地转载搬运境外歪曲解读我财经领域热点的报道评论等；三是散布“小道消息”，所谓“揭秘”“重磅”“独家爆料”“知情人士称”为名进行渲染炒作，甚至造谣传谣；四是转载合规稿源财经新闻信息时，恶意篡改、断章取义、片面曲解等“标题党”行为；五是充当金融“黑嘴”，恶意唱空或哄抬个股价格，炒作区域楼市波动，扰乱正常市场秩序；六是炒作负面信息对相关利益主体进行威胁恐吓、敲诈勒索，谋取非法利益；七是炒作社会恶性事件、负面极端事件，煽动悲情、焦虑、恐慌等情绪，借以推销所谓“财商课”、各类保险产品等；八是未严格履行身份认证程序，冒用滥用财经主管部门工作人员或专家学者等名义开办财经专栏、账号等。

　　曾经在微博拥有近三百万粉丝的时事评论人五岳散人，今年5月底因为评论日本核废水事件和官方态度不一致，微博再度被禁言。他现在生活在日本，并且在YouTube开设了时事评论频道。

　　谈及此次整顿财经自媒体，五岳散人告诉美国之音，一大原因是国家要牢牢掌控对财经数据的解释权。

　　他说：“国家财经数据一般有两种解读模式。一种模式是官方解读，而且解读清晰有结果。但是中国的解读呢，会有一个毛病，就是说他会给你分批次，给你放出这种消息。不允许你民间解读，就是说只有官方一个解释，必须保证这种官方解释是唯一，并且是能够得到大众传播的解释。其他解释都不可以在任何媒体上出现。”

　　“但是，有时候官方没有解释，没有推导，也没有任何结果。就是说我们看到一个数字，没有办法进行任何的解读。重点不在于他的这个数字是什么，重点在于你不可以解读。这是解释权的问题。”

　　早在7月中旬，作为最有影响力财经自媒体之一的著名大V“黄生看金融”，线上线下同时落马。从深圳水果店起家的黄生，在过去近十年的财经网络世界中一路风生水起。“黄生看金融”以高谈阔论国际风云和全球大战略为卖点，文章标题通常都是“美国坠落！”，“日本崩溃！”，“中国赢了！”，“震惊，就在刚才......”之类的惊悚风格，吸引了百万计忠心耿耿的追随者。2014年，黄生创办的“喜投网”上线，他开始在文章和群里发布“喜投网”的P2P理财产品、金融投资课程、酒类等商品。

　　7月13号，深圳警方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对黄生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此时，黄生的公司共欠款5412位个人6.89亿债务。就在当天，他的微信公众号还做了更新，文章名为“今天，三重围剿，杀机四起”。

　　对于黄生事件，五岳散人这样评价道：“从最基本的法理来讲，你要有新闻法，才能谈得上合法打击。其实黄生跟媒体没有什么关系。你打他，不是因为他非法发布，而是因为中国没有新闻法，所以你不能说他非法发布。他触犯了关于财经的其他法律，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你把他作为一个这种信息传播的节点来打掉，实际上适用法律是失误的，因为没有这个法嘛。”

　　政府大力围堵“黑嘴”

　　9月第一天，52个微博账号在整治重棒之下，成为第一批被永久禁言的对象。这52个被封账号里，有三百万多粉丝的@股社区，一百多万粉丝的@迈克·陈，七万多的@羊千娇，也有粉丝量只有一千多的@博识财经。除了公布打击成果，微博管理员还贴出电话，欢迎网民举报不良账号。

　　除了新浪微博，微信，抖音等平台也纷纷发出公告宣布对违规财经自媒体进行整顿。

　　一天之后的9月2日，微博管理员火速发布第二条整顿公告：10106个账号被处理，惩罚措施从禁言3个月到半年到永久禁言不等。腾讯也在9月2日宣布，该公司共清理违规内容12,235条，处置账号1,365个。

　　此外，近期发动的整顿并不仅限于本次针对财经媒体和饭圈乱象的“清朗行动”。微博管理员分别在8月30日和9月5日两次发布“关于时政有害信息的处理公告”，罗列本周被整治账号数量以及前几位影响力较大的博主信息。在每次发布最后，不忘附上11条有害信息的界定，其中包括“危害国家统一、主权和领土完整”，“突破社会道德底线、制度底线的负面信息”，以及“歪曲、丑化、亵渎、否定英雄烈士事迹和精神，侮辱、诽谤英雄烈士。”

　　旅居加拿大的中国问题评论家，YouTube频道“文昭谈古论今”主播文昭认为,财经分析涉及到人们如何配置资产和投资决策，所以和人民的生活直接相关。

　　他在分析节目中说：“财经评论既属于新闻和评论行业，也属于咨询行业。你能够准确的反映市场上的投资和趋势，提供专业的有洞见的分析，那就得反映现实。不管现实是好是坏，你只能说好，那基本上这个行业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在谈到政府整顿财经自媒体的动机时，文昭告诉美国之音：“我估计会有财经领域方面的一些负面消息出来。恒大集团确实是出了一些问题，现在看来债务是还不上了。还有最近电煤的价格在上涨，导致用电紧张和电价上升，直接影响工业生产。房地产行业也出来不少负面消息。还有财政的紧张，全国31个省和直辖市，只有上海一个地方有财政盈余。今年下半年看起来确实是有财经领域的重大的负面消息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预先堵嘴的行为吧，就是提前做一个舆论维稳。”

　　东吴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曾在8月中旬在新浪财经专栏发文称“我们可能处于经济周期从滞胀到衰退阶段”。文章说“消费，投资，出口等三驾马车全面放缓”，“PMI继续下滑，中小企业成本飙升，困难增加”，“经济下行压力已经开始进行传导和扩散”。

　　任泽平的文章似乎非常符合此次打击范围第一条的“唱衰中国经济”。虽然新浪财经专栏目前还未被划入“财经自媒体”的范畴，以后是否会被整顿不得而知。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中国国内某投行经济学家经常为媒体撰稿。她这样对美国之音说：“目前倒是对我们没有太大影响，因为我们不是自媒体。但是这个氛围这么一弄，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五岳散人告诉美国之音，现在中国的财经媒体，在特殊的媒体管控环境下，也更多的介入了社会事件。比如调查记者，他认为当下的中国除了《财经》和《财新》，已经所剩无几。

　　他说：“这个整顿，实际上是把所谓财经媒体介入社会事件的这种路子给你完全封死，就这么简单。”同时，他认为微博经过数次整改，影响力必然会一落千丈：“当年陈彤（前新浪网总编辑）在的时候，他把原本的新闻融入到微博里，成为自媒体，用户产出内容，用户消费内容，这是第一波（微博火爆的）浪潮。第二波浪潮是娱乐圈。但是这两拨浪潮都被打掉以后，你没有其他的内容可以吸引人了。社会问题不能说，娱乐也干掉，还有啥啊。”

　　并非开端，亦非尾声

　　在中国大陆严厉的舆论管控政策下，网络自媒体遭遇封杀大潮并非新鲜事。

　　早在2016年，国内知名财经人士王牧笛、王福重、时寒冰等人共同创立的财经自媒体“功夫财经”，创办才几个月就被关闭，后来经过整改复出。

　　2018年底，网信办宣布，根据“自媒体账号清理整治专项行动部署”，因为“无中生有散布虚假信息”，“颠倒是非歪曲党史国史”，“格调低俗突破道德底线”等原因，各平台当年共删除各类违法违规自媒体信息49.6万篇，关闭违法违规自媒体账号11万个。

　　2019年，一批包括前央视记者王志安在内的自媒体尤其是财经类账号，比如环球老虎财经 、金融街侦探、云掌财经 、信托圈、老端的观点，摸鱼小组，金羊毛工作坊等，经历了一波腥风血雨式的清洗。现在，这些账号有的彻底蒸发，有的被“归顺”，在新浪微博以蓝色大V面目谨慎存在。也是在2019年，社交媒体上拥有上千万粉丝的巨无霸级大V如咪蒙和木子美，统统遭遇棒杀，消失在大众视野。

　　今年2月，微信自媒体平台相继发出通知，要求公众账户必须取得《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否则“禁止评论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及重大突发事件”。

　　美国之音记者整理发现，一些此次列入财经自媒体被封杀名单的账号，其实早已被禁。比如拥有35万粉丝的@徐瑾微博，在6月就被封杀；72万粉丝的@买买提X，最后一条微博止于3月。还有一些遭毙的账号和财经内容并无过多关系，比如粉丝7万多的@羊千娇，平时发布以幽默搞笑内容为主。名列棒杀名单第一名，三百多万粉的@股社区，8月29日之前的微博内容还在，但是8月30日发布的最后一条帖子已经无踪迹。这条引起很多人热议的贴子以台湾为例，主张即使教育不内卷房价不高昂，生育率依然走低。此贴最后下结论说：“我们现在搞的那些刺激生育率的措施，未来大概都是无效的。”

　　文昭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的时候分析说，现在对包括财经自媒体在内的一系列封杀，很可能和今年秋季的共产党十九届六中全会以及习近平谋求连任有很大关系。

　　他说：“现在有消息说，在这次六中全会上要总结党的百年奋斗重大经验，要出一个可能和共产党的历史经验有关的决议。这个决议当中，不管他会不会否定以前改革开放的路线，但是一定会高度肯定现有的路线，一定会高度拔高习近平的地位。他为什么这么特殊呢？前面两个，江泽民，胡锦涛，都没有打破两个任期，他就要打破两个任期，那肯定他历史上很不一般嘛。所以今年出这个决议对他来说就是很关键了。”

　　文昭认为，今年对于习近平来说，是一个进入冲刺的关键节点：“所以这段时间他要把所有可能对他产生不利影响的渠道堵死，当然言论是一个非常重点管控的领域。包括打压科技行业和整治娱乐圈，本身真实目的也是削弱背后这些权贵的力量。”

　　现居美国的前中央党校教授蔡霞在网信办发布整顿消息后的第二天在推特发言说，为防止民怨载道，中共最近下令封禁经济评论，硬生生把全大陆变成哑巴沉寂土地。想活成人的必须封嘴，活成猪的可以自欺欺人哼哼“岁月静好”。

　　中国网信办9月8日宣布，自8月27日清朗·商业网站平台和“自媒体”违规采编发布财经类信息专项整治以来，已处置违规自媒体账号2929个，清理有害信息47153条，其中，关停封禁账号1793个，包括3个100万以上粉丝账号。

　　根据原有计划，10月26日后，网信办将对第一阶段专项整治情况进行评估，视情开展下一阶段专项整治。